“下午出发！”楚无天皱眉说道，快步走远了。
婉月心底不解，却还是赶忙招呼过来七上八下和十两。
女子面对婉月四人，似乎稍稍放下了戒心，被婉月安抚着，慢慢下了马车。
“我们去客栈里面，给你们换身衣裳，好不好？”婉月耐心安抚着。
下了马车之后，男孩紧紧抓着女子的手腕，一言不发，小脸上满是恐惧，看不见的他四处转着脑袋，最后还是只能将自己紧紧靠在女子背后。
女子听到婉月的话，也赶忙连连摆手摇头，拉着男孩就要跪下。
婉月刚才看见楚无天伸手拦着女子下跪，此刻哪里敢受上这一跪呢？
徐攀在一旁听到楚无天刚才的吩咐，虽然不解，自然也明白楚无天对这姐弟二人的重视，也赶紧让七上八下过去扶住。
她赶忙扶住女子，宽慰道：“你不要怕，我家公子是个心善的好人，他让我好好对待姑娘。你们如今这样若是就这样离开，还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如先跟着我，吃一顿饱饭也是好的。”
“是啊，姐姐，世，公子人还是不错的，不会害你的。”十两似乎也心生怜悯。
那女子抱着男孩的肩膀，仍显出几分迟疑。
楚无天站在远处，眼中时喜时悲，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看着那女子身处众人之中，胆怯恐惧的模样，心里颇有种自己带人欺凌弱小的罪恶感。
“姑娘，你可是怕我家公子是那欺男霸女的纨绔？”婉月心底一动，压低声音轻轻问道。
那女子微微握拳，却被婉月伸手抓住，柔柔抚摸：“你不要怕，我也是女子，不会诓骗与你，我家公子虽然性格顽皮，但心底却是极为善良的，你只管跟我来，好吗？”
女子心底似乎已经隐隐被说动，婉月又马上继续道：“你看你弟弟，他恐怕已经饿了几天，便是你能忍受，他年纪还小，也是不能一直挨饿的。”
女子咬着下唇，似乎在心底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婉月轻轻点头。
婉月大喜，赶忙拉着姐弟二人往客栈之中走去。
“世子，我们当真下午再出发？”徐攀凑近问道。
楚无天瞥了他一眼：“等安排好那对姐弟，立刻出发。”
……
那女子配合起来，一切都好办了许多。
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换了干净衣裳的姐弟二人就在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饭菜。
女子小心地给男孩夹菜喂饭，但男孩似乎已经习惯了黑暗，虽然目不能视，但还是努力自己动手。
楚无天在婉月的陪同下推门进入。
女子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拉着男孩站起身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匆忙狼狈，反而显出几分郑重，整理衣襟下摆，就要跪地叩拜。
楚无天快走几步，又一次托住她的双臂。
“坐下，先吃饭。”楚无天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女子推了推男孩的后背，两个人同时郑重行了一礼。
见并非跪拜，楚无天坦然受下，这才将姐弟二人重新引着坐下。
“婉月，你先出去。”楚无天突然说道。
婉月一愣，那女子和男孩亦是一惊，心底顿时泛起几分恐惧，重新抱在了一起。
婉月看了那女子一眼，不敢违逆楚无天的话，慢慢退出房间。
房间内，楚无天沉默下来，那女子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警惕。
她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男孩恐惧地抱着姐姐，在一片沉默之中，他心底的恐惧在不断滋长。
楚无天忽然开口念道：“盘庚四迁，将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盘庚》三篇。”
“五迁！”男孩脱口而出。
女子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楚无天含笑看着这对姐弟，确认自己的确没有认错人。
女子顿时脸色煞白，将弟弟护在身后。
男孩心知自己犯了大错，赶忙也向前迈步，想将姐姐护在身后。
“不要怕，我要杀你们，不需要等到现在，对吧？”楚无天尽力不让自己看上去过于可怕。
女子却不为所动。
“你名叫季知书，是季宏儒老先生的养女，你身后的男孩叫做季传书，是老先生的独子。可对？”楚无天缓缓说道。
女子并不说话，男孩挤到了姐姐身前，张开双臂，仿佛护犊的母鸡：“你要杀杀我，我姐姐是个哑巴，也不识字！”
“她识字。”楚无天对这个小男孩颇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但嘴上却不饶人，“并且通晓七国古今多种文字，甚至还写的一手好字，可以说是千金难求。”
“没有！我爹没教过她，只教过我！”男孩厉声喊道。
女子慢慢蹲了下来，紧紧抱住男孩。
“不，”楚无天知道必须要下猛药了，“她虽是女子，却是季宏儒第一得意的弟子，便是你这个亲儿子，年纪尚小，也不如她！”
“我爹不收女学生！”男孩咬牙说道。
楚无天站起身来：“明面上不收，暗地里却教！不仅是教，而且是倾囊相授！”
男孩和女子说不出话来。
楚无天继续说道：“禁书令传遍大成天下，季宏儒抗旨而死，他府中两阁藏书付之一炬。其亲子和养女流落江湖，失去踪迹。
但季宏儒之死，并非为殉道，也非为殉书，而是为掩护他这一双子女！
季家世代爱书，世代藏书，季宏儒生前亦搜集天下藏书，汇集成府内两阁，以其所钟爱的铁琴铜剑为名，一曰铁琴楼，一曰铜剑楼，共集藏书八万余卷，古籍珍本无数。
焚书令下发之时，他令其养女记忆铁琴楼藏书，命其亲子记忆铜剑楼藏书，要求二人在他死后，尽己所能，默出所记忆的藏书，传之后代！”
季知书和季传书都愣在当场。
这些事情都是当初父亲偷偷交给他们二人的，眼前这个少年怎么会知晓？
“你们不必管我如何知晓，只要知道，天下之中，如季宏儒老先生一般的，还有人在。”楚无天似乎知道二人心中所想，微微一叹，“你们跟随于我，我会带你们入京，在那里你们安心将心中所记的文字，一一默出。你们，可愿意？”
姐弟二人手掌交握，都是重重点头。
楚无天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他这应当是办了一件好事吧。
他忽然记起那人对她所说的话。
“世事易变，千秋代转。总有一日，天下之人会将南楚王楚无天轻易遗忘在历史的角落，哪怕是如今纵横天下的奇人异事，也都会在时间的车轮里化作尘埃黄土，在将来人们的心中，留不下半分印记。
但是那时候，季传书的名字却会被很多很多人永远记住，一代人一代人地传承下去。他们做的可是为往圣继绝学的不朽功业。”
“我被人忘了，那你的名字呢？”
“哎呀，刚才说错了。毕竟有我在嘛，后人应该也会顺便记得你吧。沐然孩子他爹，嘿嘿，我就勉为其难，让你沾点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