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火锅?”
翻上屋顶的裴纶见了,连忙搓着手靠过来。
“我就说咱俩顾好自己就行,用不着替他们担心;你看吧,人家连锅子都涮上了!”
“听你话里这意思,不是很顺?”陆大有分别递给裴纶和常永松一人一双筷子。
“被两只小老鼠缀上了,然后就一直带他们在城里兜风来着。”
羊肉易熟,若煮太久肉质会变老,那就不好吃了;所以,那几盘切好的肉陆大有一直没动。
裴纶夹起一筷子肉片丢进去,只任其在锅里打了几个滚,便赶快捞出塞进嘴里,“熟透就不嫩喽!”
“哪来的老鼠?黑石的人?”陆大有追问。
“咝…哈……不、不是黑石…锦衣卫的。”
看他一副饿死鬼德行,陆大有便想问问常永松具体情况;转过头就见对方正在一脸担忧的查看杨志涛眼角伤势。
得,先吃饱再说吧,摇了摇头陆大有也开始了涮肉之路。
……
“师兄,咱们好像跟丢了。”
丁白樱停在陆文昭身边,“接下来怎么办?”
“大意了……”陆文昭皱着眉头,“看来对方早就发现了咱们,故意带着咱们兜圈子。”
“不过这里可是京城,过的再窝囊我也是堂堂锦衣卫千户,真想抓他们的尾巴,可不止跟踪这一种方法……”
看看左右周围环境,陆文昭摸了摸怀里的锦衣卫腰牌,对着丁白樱说,
“跟上!我带你去见见这座城里的虱子,将来你独自出门办事时,也会用的上他们。”
“虱子?”丁白樱疑惑。
“这样的人每座城都有,越是富庶的地方就越多,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官府都没办法,那我们……”
“官府没办法,是因为抓不完除不尽,割了一茬儿很快就会再生出一茬儿来;咱们只是问问路,我的腰牌就管用,你的刀也管用……”
……
很快,吃饱喝足。
四个人再次抄起千里镜。
此时,江阿生正握着一个长条状的油纸小包,闭着眼睛、放在鼻端陶醉的闻着。
粲然一笑后,眼神里似乎透露出了些许得意来,稳稳的坐在桌前,把油纸包郑重的放在桌案中央。
十根灵活的指头将其层层展开,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一卷豆皮。
见到豆皮后,江阿生就失去了之前的稳重,迫不及待的把它抄起来咬了一口,跟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
隔着五条街,眼看对方吃的津津有味,即使腹中已饱,陆大有依旧忍不住分泌出许多口水来,
“那是本地小吃吗?看起来不错。”
“不是本地的,是从应天那边传来的吃法。”
论及美食,裴纶此刻虽然也在吞口水,却绝对称得上是行家,只一语便道破其来历,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又露出了些许的不自信,
“这东西我也吃过一次,应该没那么香啊,难道说小摊伙计给我做的那份儿……偷工减料了?”
“那回头,咱们换个摊儿再试试?”
“行,再试试!”
后来,陆大有、裴纶二人还真就吃遍了京城所有做豆皮的小摊。
总的来说,因馅料以及工艺手法的区别,在味道上确实会产生一些差异,但就算是最好吃的那份,也绝称不上什么珍馐美味。
同时,二人也再没见过有谁能把一卷普通的豆皮嚼的那么香;最后,他们得出了:应该是某位手艺高超的老师傅所制作出的收山遗作…这样的结论来。
而他们之所以会联想的这么玄乎,也不愿相信那只是一份简简单单的豆皮;就是因为江阿生的表情,吃到美味的表情通常不会作假,也很难作假。
就算是作假,他当时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另一个喘气的正躺在床上昏迷,他作这个假给谁看?讲不通嘛。
其实在江阿生当首辅公子的那些年里,吃的用的从未差过,豆皮这种玩意儿他当初看都不带看的。
可自张人凤成了生活困顿的江阿生后,豆皮就成了奢侈品,而且里面包裹的也不光是简单的馅料……这种事,陆大有和裴纶这种单身汉又如何会懂?
吃完了东西,江阿生开始把可以拆卸的门窗,通通卸下归置在外,又将屋里的桌椅家具抬进了厨房,只留下了一条长凳、一个杌子。
跟着又拿了锄镐和木桶进屋,开始撬砖撅地。
“嘿,这夫妻俩怪不得能走到一起,感情都喜欢藏东西,还往地底下埋!”裴纶握着千里镜边看边问,
“你们猜这家伙往土里埋什么了?”
“还能是啥?武器呗。”陆大有直接剧透。
“这么确定?”常永松怀疑道。
“不然嘞?埋的要是银子,这会挖出来也没用啊。”
“哦,你纯猜的?我还以为你也留意但那块磨刀石了呢。”
四敞大开的屋院突然涌入许多黑衣人,雷彬和叶绽青随后而至进到房间里,此刻江阿生依旧蹲在地上自顾自的挖土。
雷彬的脑袋显然不怎么聪明,见对方在挖坑,又看看床上昏迷的细雨,突然说了句,
“她还没死。”
江阿生不愿理会这种白痴般的疑问,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对着来势汹汹众人发问,
“我老婆,是你们打伤的?”
叶绽青没心情说话,直接抽出了辟水剑,江阿生见了又说道:
“看你们的样子,今天很难善了了,真不能放她一马?”
“你很在乎她?”叶绽青意味不明,“你先死?还是她先死?”
“谁要先死……那也难说的很。”
言罢,江阿生俯身打开埋在土里的剑匣,从里面抽出一柄长剑,两指抚过锈迹斑斑的剑身,神色肃穆。
旁边的雷彬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也叫剑?”
“我这把剑,磨一下就好!”
……
“哇哇哇,高潮来了!他要磨了!他要磨了!”
陆大有握着千里镜大呼小叫,这种感受不光身边三人不解,就是整个天下也没人知道。
“陆老弟,咱们就这么干看着?”裴纶叼着牙签询问,“之前不是计划抢罗摩遗体,卖给张大鲸吗?”
“钱庄里你们没守住,半截落在黑石手里了;咱们手头这半截还能卖上价吗?”
陆大有先是扭头看看杨志涛,然后回答:“是我把一切想的简单了,你们不知道刚才在钱庄里有多危险。”
跟着就把之前杨志涛差点丧命的过程讲出来,他心有余悸的说道:
“偷梁换柱从细雨那摸了七万两黄金,给张大鲸当保镖又赚了五十万,再加上他交出来了的一百万两银票……这一趟咱们已经挣了二百二十万两银子。”
“该知足了,遗体的事咱们不掺和了;到头来若把命搭进去,就是弄来再多钱也不值当。”
“嗯。”其余三人也是点头认可。
“诶?”裴纶好奇道,“那你之前的计划里,还有什么事想做?”
“都收手了,你还问这干嘛?”陆大有疑惑。
“单纯的好奇,忙活这几天能有如此收获,多亏你消息周全让咱们步步都踩在了点儿上。”
裴纶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神色复杂,
“这么说吧,锦衣卫监察天下,论及消息秘闻无人可比……可以即便这样,每次行动也免不了有死伤,这其实是很正常的。”
“陆老弟你顾念着大伙的性命……这当然是好事,但其实、其实……”
发现裴纶不知如何表达,陆大有也是听得满脸迷糊,旁边常永松靠过来拍拍裴纶,
“大头说不明白,还是我来说吧。”
见陆大有看向自己,常永松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
“当初出门时老夫人让带上铁甲,我对你们说是我不好阻止,可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拦。”
“这个世道很艰辛,哪怕是通过正当渠道赚钱,都常常会遭遇危险;我跑生意那几年,刺杀、下毒、住店失火、行船漏水这样的事不知遇上了多少回。”
“出门之前你虽然不说,但我也猜到这次出来谋取的是一笔横财,所以无论碰到什么事,我都不会意外。”
“大头他想说的是,其实所有人都有这个准备,特别是在咱们挖出那批黄金之后,还愿意跟着你继续接下来的行动,我们就已经有了把命留在这里觉悟!”
“七万两黄金而已,不至于吧。”陆大有干笑。
“对杨氏而言,确实可以拿出七万两黄金,但那是杨氏,不是杨氏里的某个人!”
“何况后来再加上从张大鲸那里得来的一百五十万……这么多钱,别说是杨氏,就是通宝钱庄一次取出这么多现银来,都会伤筋动骨。”
“我虽然掌管不少生意,但那钱不是我的;大头他一个锦衣卫百户,月俸有多少你也清楚,我们的命其实换不来这些银子的。”
“不是,常兄你到底啥意思?还是直说吧,这样绕来绕去的,我更晕了。”陆大有挠头回答。
“你怕了!”
旁边一直不吭声的杨志涛突然张口丢出三个字。
“嗯?”陆大有听了直接懵圈。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准备,也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裴纶接着说道,
“锦衣卫的消息已算足够详细,做出的计划也很缜密,可就像我之前说的,即便如此每次行动亦不免死伤。”
“对比这次与黑石有关的行动,在消息、准备上锦衣卫远不如你,陪你跑这两天算是我干过的最轻松的活儿了。”
“可就因为木头他表弟挨了一剑,你就怕了……你不想有人因为这事丧命,这种想法我们很感激,这说明你真心拿大伙当朋友,而不是随时可以丢弃的人手。”
“可既然是朋友,有些话我们就得直说……这世上不可能每件事都在你的预料之内,今天在信息如此周全的情况下你都会退缩,那将来呢?”
“我听木头说你出来赚这笔钱,是为了和他一起做生意,这种事我不懂,但我知道既然要投入这么多钱财,它一定是笔大生意……你这个性子,不成的。”
几人的一番话直接让陆大有沉默下来。
我?怕了?
好像是真的怕了,因为之前偷黄金太过于顺风顺水;所以在杨志涛挨了那一剑时,心里除了懊恼后悔外,还有对情况突变失去掌控的恐惧。
抬起头,陆大有看着杨志涛那清澈的眼睛,
“你当时?”
“我不怕,是我技不如人,死了也认。”
就像常永松说的,没人是傻子,明知道有危险还敢跟着一起来,心里早就有了充分准备。
“好!”陆大有狠狠搓了搓脸颊,
“按计划还有两件事要做:一,救下那个煮面条的,我家里缺个拉面师傅,我看他就不错;二,把那半截遗体抢回来,找张大鲸去兑尾款!”
……
“临阵磨刀也太迟了吧?”
“不迟……”江阿生撩起一捧清水洒在剑身,然后按着长剑在磨刀石上反复认真打磨,
“一点也不迟……”
滋~滋~
“好了,别费事了。”雷彬依靠在旁边,伸手先点在自己脑后,
“一针海枕。”
跟着又点在自己腹部,
“一针巨府……死的一点也不疼。”
“你又没有死过,怎么会知道一点也不疼呢?”江阿生磨着长剑,面带笑容的好奇询问。
滋~滋~
江阿生将长剑抬起打量了一下,似乎在琢磨接下来该磨哪里,跟着看向雷彬略带调侃,
“你的飞针首重突袭,在户外临敌比较有胜算,屋里这么窄……用飞针我看不大方便。”
让人直接说穿了武功底细,雷彬脸色一下凝重起来;之前他还拿眼前这个落拓男人打趣,将对方磨剑当作笑话看。
殊不知,人家居然认识自己,这下谁才是那个笑话?
毫不犹豫,雷彬直接甩手接连射出六记飞针,跟着两只长锥从袖口滑落被他握在手中,整个人直扑过去。
而江阿生不慌不乱,将长剑兜了个圈子,就听叮、叮、叮…一连串脆响,六枚便全被他磕飞。
抬腿把身边木桶踢向扑来的雷彬,长剑紧随木桶其后刺向对方。
这种近身对打显然不是雷彬擅长的,他所用的铁锥不过尺许长短,乃是专施暗手用的奇门兵器,屋内空旷狭窄不利发射飞针,又碰上对方那堂皇正大的剑法,交手没几个回合就陷入下风。
江阿生那边却游刃有余,甚至还能抽空挥出长剑落在那块磨刀石上,继续磨除铁锈。
间隙中挑起一块白布缠住剑身,江阿生轻轻擦拭,手中的长剑此刻已经变得光滑如鉴。
确实,磨一下就好。
对面雷彬看着那剑,莫名有些熟悉,却又一时回想不起,而此刻黑石的喽啰们进来配合他一起动手。
局势复杂,江阿生反手一剑,从埋在地下的剑匣里又挑出柄短剑来。
一长一短,一正一反,一左一右……参差。
见雷彬大惊失色,江阿生语气不变,仍旧如往日般温和,
“不认得这两把剑吗?”
“不可能……我们已经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