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几个耳尖的。
人群里恍然就冲出好几个赤膊壮汉，都无需守军动手，他们一哄而上的就把这老人押了，强行带下阵去。
马苞无视他喊得那几声冤枉，一双眼睛坚定而精明，仍在那里言之昭昭的嚷着，这王莽皇帝灭释家的始末。
准确的说来，是王莽宣传的始末，甚至是济西城里宣传的王莽灭佛的始末。
他说，王诚在听。
王诚心感这真是天大的机会，若是不亲眼见得，谁又能笃定这佛家在如今的世道里究竟混的什么样子。当值看来，确实不怎么样。
王莽灭佛？
这无疑是一对正史上没出现过的搭配，但是王诚也未曾想到，这两个对象搭在一起，居然又如此的兑合，仿若天作而生。一时之间不免惹的他有些忍俊不禁。
王诚耐下性子，听了几刻。大致就是当年皇帝还未登基时，鸿胪寺里那帮子大和尚意图谋反，胡人居然妄图意染中原，其心可诛。
皇帝自然是果断的平定了这次鸿胪寺之乱。之后地皇那几年，赤眉绿林里头，也常见这帮沙弥的推手，现在好不容易是安了天下，王莽自然是要灭佛，以绝后患。
这处世道里释家领到的剧本，只能说也都在王诚的预料范围之内。
如此看来，那济西城里这灵吉菩萨像被人断头的缘由，八成也是水落石出了。
然而，那分支事件却未曾反应。
王诚浅笑，他知道这既然是给他允了奖赏，其中就必定不会这么简单。这事是不是朝廷干的且不提还有待商榷，就算真是给他猜测到了真相，自己所涉及的未免也太浅。
这佛像隳于多少年前，灭于何人之手，它其中那传承既是被掠夺，那又去了什么地方？如此种种，都有待追查。
王诚看向那马苞的眼神逐渐炽烈。
如果灵吉菩萨像的伟力真的还在这城中的话，那最有可能的，自然也就是他面前的这位马大人了吧。
马红袍已是倦怠，他今日先是与众女鏖战了几时，又被那裴燹催命般的催过来。
好不容易把这饿鬼处理了，又平白生出一桩冤案。
冤案还未有公堂上的处理，怎料这苦主是个遭朝廷逮捕的贼人，结果又是给他捞回一件功劳。
在公文上面有所表现固然是好的。但是一日之间经事太多，就是他这种超凡的异人也难免有些厌烦。
此刻，他早已经是想，速速打道回府，去见他那几位妾室了。
“马大人。”
清朗的声音动彻耳间。
却未曾想，还没等他动身，又是从背后生出来一句招呼。
马苞听到这呼唤，竟是头都不愿回，甩手便离去了。
结果还未等他走上几步，那声音的主人竟是三步跨作两步，一下就扯住了他的臂膀。
马苞怒气涌上几分，他好歹是城里顶天的官差，堂堂火正寺的寺正，置平太守也不是虚话。他一袭红袍的胳膊，哪是这帮凡人想扯就能有牵扯的？！
正待他就想在百姓面前发威之时，不免见了这位来者的面容，好不容易身形一颤，又是把怒气给憋了回去。
“原公子。”
无他，这位身份够格。
面前这位公子，眉如远山，目若朗星，鼻梁挺拔，唇若丹砂。好个玉面小郎君，十四五岁的青葱少年模样。
华服下腰间着一柄宝剑，手上都绰约的都带着几个白玉扳指，更显他不凡。
嗓音也是清朗，黄鹂唱曲儿，听得人都有几分心宁。
“马大人，未曾想能在这里遇见您。”
这位公子身后还有几个赤膊的壮汉，细细瞧去，正是刚才那几个把老者押下去的群众。王诚甚至觉得，更早远一点那拿着钢刀就要和饿鬼比试的那帮人，貌似也在其中。
“还未曾想，我看你这混账是在这里守株待兔了好久了吧。早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你小子，任那裴燹砸了我的府门，我也不来。”
马苞心中骂的愤恨，面上却不表现出来，他也只得讪笑几分，柔声应着。
“本官也未料到，竟是能在此地遇见原公子，因缘际会，因缘际会。话说自从前日里和公子相别之后，本官也是对您行思坐忆，咱二人好不投机。”
身披华服那俊俏公子也是哈哈大笑，道：“马大人言重了，今日里见到，正是你我二人缘分。在下是听说此地有妖魔作乱，才携的诸位壮士，要为百姓争个好道义。不知马大人又是为何在此？”
道义，道你先人的道义！
“原公子有所不知，那侥幸逃入城内的饿鬼，已是被我杀了。诺，一个大好头颅，还悬在那兵卒手里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马大人真是伏龙蹈虎，神惊鬼怕的身手，在下好生羡慕啊…”
他这话倒是说的真切，只怕是唯一一句真切就是了。
马苞知道面前这人已是进入了正题，立马又与他打了个机锋，恍他一恍：“过誉过誉，原公子过誉了。我看您身后那几位壮士，怎瞧的这么眼熟呢。哦，本官想起来了，正是这几位赤膊好汉，方才助本官捉拿妖人来着。”
“接下来我须得回火正寺，请得裴燹太守，姚将军几个，一齐商讨城中军务之事。不知原公子，与原大人是否有意前往啊？”
这十五岁公子无半分官职在身，哪来的资格与太守几个一起讨论什么东西。马苞此番话，只是个客套罢了。
结也，结也。哄个未及冠未开化的小屁孩，他马红袍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王诚在下面端见了全过程，这两人本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
“老丈，这位公子是谁啊？”
“你这后生，方才我与你慢慢讲解，你又一个字也不听！”那老人也有了几分愤懑，“一只眼睛只盯着马大人出手降魔。要知道，不怕官，就怕管。你身在济西，面前这一家，你是不得不了解的。”
“这位就是城中原氏的长公子，原代。要说这原家啊，也是济西数一数二的豪门，六代为官，仅次于济西裴氏。”
“只可惜到了这一代，他原代公子身上，原家怕是再不走官道就是了。”
王诚听他唠叨，此刻心生一句疑问，说得：“如何？”
“你当然是不知道！这位原代公子虽还未及冠，但也是我城中一位豪杰。一掷千金，嫉恶如仇。自小就是有高祖遗…”
这脸上粗粝的老者陡然一惊，当即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莫像之前那老麻子一样生出祸端。
“总之，原公子虽仍是个纨绔，但也是一位慕游侠风尚的义士。”
“白日里常能看见这位公子身先士卒，有个当街行恶的什么祸事，他也是就地拿下。也是受城中百姓拥戴的。”
游侠？
王诚对这老人的话，五分信五分疑。
没见过哪家纨绔还能受百姓爱戴的，这老者恐怕是说错了话后，赶忙编出一些什么来脱身罢。
先秦游侠流行是流行，但上行下效，他可不信这大儒王莽当值的世道，会平白生出个汉高祖来。
王诚轻捻手指，他想借这位原代公子，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