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壮士，在下原代，出身济西原氏。”
原代神情十分恭谨。
王诚冷眼看着面前的这位公子哥，一袭青衣，唇红齿白，面态也丰腴。一番对比之下，默默感叹道还真是豪门好养人。
原代见他不言语，心中也未曾感到冒犯，他已经对面前此人有所折服。只有他身边的那暗哨面冷如铁，警惕之情溢于言表。
自家长公子什么秉性，他还是清楚的。
“敢问壮士姓名。”
王诚拱手，也对他回了一礼，道：“小生王诚，字尔德。”
能把这话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口，也是一种本事。
“尔德兄啊。”
原代听了这话，暗道身前此人真乃是人如其名，姓名也卓尔出群，有一股不属于当世人的气质于其中。
当然是如此，严格来说，在冠字中加德的风习，还得等到几百年后的三国鼎立时代。
“我观尔德兄身手矫健，气度非凡，为何要对这两个市井俗人出手？”
原代说完此话，他斜眼瞟了片刻那两尊身躯还停滞着的地方。铁胆的小个子那里尽是碎陶片，大红色血迹溅的满墙都是，伴着那酒缸里的甘酿丝丝冒出，不时就要流到他脚下，惹得人糟心。
玄关之外，更是一地鸡毛。那壮汉恐怕全身都给催了个粉碎，膏血一地滩涂，此生能否站的起来都还是个变数。
“我见这两人分明是城中的泼皮，却要在此发嚣斗殴，惹人发恶罢了。”王诚指出。
“那精瘦的无赖平日里欺男霸女，动辄就是欺压百姓，夺人田地资产。我于此敲打他一顿，若是能改邪归正，也无不可。”
他这话当然是胡诌，没人还能事先去认得这两个闹事者。
只不过，到底还是知道，泼皮打手这样的职业，在城中大致都是给些什么人，做什么差事的罢。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那原代公子身后的几位同行者，都有所汗颜。
说罢，王诚对着他身旁呆若木鸡的小二也一拱手。
“多有得罪，毁了掌柜的东西，我自会赔偿。”
原代未觉得怠慢，他只发觉，原来天下真有拔群出萃，超逸绝尘之人，淡泊世间。
“何须壮士劳心。”
原代风度翩翩，轻拍胸脯，嚷道：“尔德兄造成的损失，我愿代替他偿补，掌柜的，如何？”
那小二本就被飞来横祸毁了心神，只是怔在那里，言语也张不开。听了这话，感激涕零，见身前青衣的绝尘公子拿出几粒碎银，哪有不接的道理。
只是，他在接过之前，仍略有担忧的望了一眼王诚，怕惹恼了这位义士。
一张苦脸饱经沧桑，引的人不禁深思。
王诚倒是没什么表示，他说一句：“多谢原公子了。”
原代如沐春风。他又指了指那还瘫在地上的两人，语气一转，恶狠狠的道：“这两个地痞市中斗殴，扰乱百姓，着实可恨。”
他紧着又对身后的杂役指使道：“去，你们两个，把他二人的头颅都割了，拿去官府自首，为尔德兄替罪。我旋即就会去衙门里带你二人出来。”
“是，长公子。”
话音未落，便已人影散乱，有两人争相上前去了。
王诚冷眼看着面前这几人，没动手，也没有表示。
……
原代转过身来，对着那边还注视着的王诚不免一讪笑：
“尔德兄，你虽是仗义之举，然而多少也是亲手杀人在身，要是惹来官府追查血案，把您牵扯在内，岂不可惜？在下擅自做主替您顶了，望不会冒犯。”
“自然不会，多谢原公子出手相助了。”王诚知道这应当是大恩，该行礼的。
明着是恩情，暗中却是好利索的威逼，属实别出心裁。
他一时不免无语，这两人的血案，分明是你手下人行的凶，自己虽然打的狠，但是好歹还收了招的。那两人想必，到方才也还没毙命罢。
你看看你，拍拍桌子就少了两条人命。
也是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的对原代有了些许真实的速写。
侠？谁？
这十五岁的原家长公子，倒是使的一把好手段，只是用在自个儿身上，就不太快意了。
“话虽如此。”他果然还有话来讲，“虽然小弟有所安排，但也不是万全之策，不妨尔德兄就先去我原府，以本公子门客的身份，先暂避两日？到时候官家查来，也好遮掩。”
兜兜转转，最后终于还是回到了王诚的规划之中。
只不过，他敏锐的发现，那青衣公子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扯了扯他胳臂。
似乎是想要提醒自家的这位长公子有什么不妥，毕竟自己前几日都还在跟踪他们来着。
王诚当然知道原代身边有暗哨，这位暗哨自然也知道他的存在。
“在下正有此意，若是原公子替我解燃眉之急，日后必有重谢！”
一股欣然冲上了原代的头脑，方才他五叔什么意思他肯定是清楚的，只是现在喜上眉梢，他真不想去探究此事。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尔德兄何足挂齿。”原代自小受大儒教化，深谙谦恭的道理。
那便走着吧。
去原府的路上，二人交谈甚欢。
途中原代有个什么话暗藏刀锋的，王诚也是来者不拒，一齐都不瘟不火的招应下来。
只是说着说着，他仿佛又颓然一惊似的，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发出好大的一声：“诶。”
这一下真是把王诚骇了一惊，哪知这原代说道：
“尔德兄，不妨先让在下带你往一个好去处？”
王诚满头雾水，不知他意思。
原代随即才解释道：“你有所不知，小弟亦有一位门客，姓名叫做白粪堆，也住在这济西城中不远处。虽是个市井中人的肉屠，却也好游侠之风，故而我二人亲近。”
“白兄也是搏斗的好手，在这济西城的江湖里也可谓是藉藉有名，甚至还有人效汉高皇帝当年故事，给他贯了个‘病樊哙’的诨号。不免令人发羞。”
王诚听到这里，心中不免诟病一下，呵呵，他是并樊哙，那你原代是什么？高祖？
那给这白粪堆贯诨号的人，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夸你啊？
“总而言之，我见今日这尔德兄也有无双的骄勇在身，不如和我这得意门客，比试比试？”
面对这原代的实心邀请，王诚不免也沉吟片刻。
王诚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再试试自己的能力，至于这白粪堆到底有几斤几两，他毫不在意的也就应了下来。
市井中屠夫，还真和那樊哙出身一致。
人均讲的是，仗义多为屠狗辈。那这白粪堆，想必去试一试也无妨。
“那就劳请原公子，携我去一见这位白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