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近月的步行,叶玄再次走到了荒漠的边缘。
中州与西漠的相接之处,金红色的沙砾与中州青褐色的土地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格格不入一样,互相泾渭分明。
一条线扩散左右无限延伸着,仿佛伸展到了大地的尽头。
叶玄徐徐的行走着。
西漠的太阳很是炽烈,无情的炙烤着大地,一点不对这方土地上的苦行者有一点怜悯。
金黄的沙漠上空气蒸腾,是高温下的空气在进行着热的传导,扭曲了视线。
金沙异常烫脚,四周却有僧人光着脚丫子走在沙土之上,黝黑油腻的头顶反射着大日的光辉。
大红袈裟披在他们身上,折射星星点点的金光,随着他们一深一浅的行走,袈裟上的光抖动起来,璀璨夺目。
来往僧人不绝,他们肌肉都很壮实,皮肤虽然晒的黝黑油腻,却异常的有弧度,肌肉饱满,力量美十足。
这些僧人行走时十分平静,看上去很随和,可叶玄能感觉到他们像野兽一样,随时都能爆发强大的力量。
叶玄是从他们行走时不经意间露出排斥的目光里感觉到的。
这些人很排外,看向东荒道袍衣着的叶玄时,有掩饰不住的憎恶。
自古道佛两立,互相不容,从无量天尊与阿弥陀佛之间的信仰之争就能看出来了。
东荒西漠,道修佛修,中间隔了南岭中州北原缓冲。
“瞅什么瞅。”叶玄暗中嘀咕,心中对这些佛修顿时没有了好感。
“什么佛,一点包容之心没有,难成佛。”
“施主此言谬矣,佛就是佛,道就是道,两者截然而不同,不能互相包容,就如同水与火,无法共存。”
“金石可同处,水火无同存,妖魔就是这金石之分,道佛就是这水火之别。”
一门大师听到叶玄嘀咕,便传音道。
“如此泾渭分明的,不互相包容的,格外排异的,才能在历史里长久存在,在长河里留下他的特色,反观那些互相融合的,共存的,最终都是消亡了,被吞噬了,包含了,成为了别的,而最终都失去了本心。”
叶玄闻言,眉头大皱,若有所思。
融合等于死亡?这是佛的诡辩吗?
“左右相合,必然是以强吞弱,弱者不存,无有共存之理,唯有最初便抗拒,才有资格,也才有机会完全本质的存活,否则双方敞开了胸怀,互相拥抱,就像是湖泊只能流入大海,一方消亡。”一门大师双手合十,他走在叶凡身侧,被日光笼罩,显化出佛法精妙。
叶玄不语,东西结合,真不能共存,必有一方灭亡吗?
这就是西漠异常排斥东荒的原因吗?
“佛说,求同者弱亡,存异者强死,天下若真大同,则极乐必为骗局,今世若有幸福,何人还求来生?”
叶玄闻言,沉默。
这佛理……满满的都是私货。
接下来数日徒步,叶玄接临一处小寺庙,黄沙之地上,一座小建筑孤零零的挺着。
这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寺庙,曾经也有香火,只如今人们都去往西漠中心,这里没有了人烟,香火自然也就断了。
一门大师并未同其他行僧一般九步一扣,而是正常的走进了这庙内。
轰。
叶玄亦是飘然跟了进去,只是进去后,挥动了一双如神铁的拳头,邦邦两拳,把年久失修的大门摘了下来。
入室必取门,逢凶也化及。
一门回头忘了一眼。
“我为西漠破除门槛,使西漠人人皆可向佛。”叶玄面色不变。
一门大师露出异色,想起了年轻时遇到过的一尊佛门大哥,此人与叶玄有近乎同样的歪理。
“佛亦有等级之分。”一门大师道。
“来生若无平等自由,人人为何向来生。”叶玄反驳。
“自由平等都是歪理邪说,自由是毁道之基,自律才是立道之本。平等是天下妄言,平心方为佛门正道。”一门大师道。
“人若信了自由,则目无尊长,心无法度,行无规矩,言无分寸,必遭祸事,必结恶果,唯有自律,才能避免这一切,我西漠僧人从不信奉自由平等之歪理邪说。”一门又道。
“说平等者,天下之物,唯有生死轮回平等,其他平等都是诳语,施主莫要信了邪佛之论。”
叶玄闭口不言,他看向小庙之内。
庙内,一座小院,覆盖了厚厚层层的土,不见真容。
呼~
叶玄挥一挥衣袖,除去尘埃,灿灿金光随之而生。
“这里空无一物,却也到处尘埃,大师有何见解。”叶玄目光一闪,他看向一门,有了反击之法。
一门听闻叶玄此言,只是心中震撼,三观被颠覆。
佛门有两句箴(zhen)言。
一曰: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二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两句箴言都是佛门大能所作,震撼了佛内几千年。
可眼下,居然都无法解释眼前的景象。
空空如也的院落,为何堆满了尘埃?
叶玄一笑。
一门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神王请为老僧解惑。”
“菩提虽非树,明镜也非台,亦要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身在彼岸前,心在六道外,尘埃存天寰,不除光何来?”
一门心神震撼,种种佛经过心头,立在当地,一动不动。
叶玄再次一笑,佛门,极度超脱现实,可若无现实悲苦欢乐,又如何诞生催化出佛?
以道统之,不过是一阴一阳,此消彼长罢了。
他走到供奉此地佛陀的门前,帮帮两拳轰开,并将之摘走。
收万民香火,愿普渡众生,为何还要设门设槛?
叶玄给他们拆了。
屋内,一尊琉璃金身佛像上生满了尘埃,已经不见真容,分不清是哪一尊佛,宛如泥塑的小人。
“前辈为扫地之僧,日日夜夜为须弥山除尘去垢,怎不明尘尽光生这种简单道理,是脑袋不灵光了吗?”叶玄回望一眼,看到一门大师还愣在原地,开口道。
一句提醒,宛如天雷在耳边炸响,一门大师突然醒悟,双目射出湛湛神光。
只见他飞向高天,盘坐在一金莲上,身上气息极度不稳定起来。
“居然要突破了……”叶玄惊讶,这个老东西实力还不弱啊。
看来扫地僧在佛门也是一种重要职位,我是不是之前误会他了。
叶玄思考。
仙台六阶通天路,举头三尺现神明,仙台六阶,仙一,仙二,仙三,仙四,仙五,仙六,仙七,仙八,仙九。
分别是半步大能,圣主,王者,圣人,圣王,大圣,准帝,大帝,仙。
九阶仙台,八阶都是台阶,第九阶是一个平台,再向上已经无路。
只有靠自己。
眼下这个老僧,比叶玄自斩之前强上那么一个级别,应该是圣主级。
如今再突破,怕是要面临斩道了。
“没有雷劫……差评。”叶玄撇撇嘴,但凡是突破没有雷劫降临的,都是乐色。
他在这里等了一阵时间。
天上灵气如漩涡一样汇聚,西漠本是贫瘠之地,这里本就寸土不生,如今又被老僧这么一吸,这片土地彻底荒废了,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
“人人修道,天下早晚要枯竭……即便在这世界永生,也难免灭亡……”叶玄观望四周,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老僧落下,对着叶玄一礼。
“好了?走吧,带我去妙欲庵看看,西漠的风土人情是什么样,我很期待。”叶玄起身。
金莲放大,供两人乘骑,化为金光射入西漠深处。
步行前往须弥山都是扯淡,西漠那么大,不动用秘法,一生也走不完。
大漠自脚下飞去,可见一块块绿洲点缀在上,犹如夜空孤寂的星。
“每一处绿洲,都供奉着一尊佛,各有不同,但他们共尊阿弥陀佛。”一门大师为叶玄介绍。
“这么说信仰都是扯淡,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叶玄点头,道出本质。
“阿弥陀佛立下大宏愿,为万佛共尊,并非是以实力霸之。”一门大师解释。
叶玄看了一眼:“大宏愿实现了吗?”
一门沉默了:“……”
“天下佛土内无恶无苦无悲无魔,则佛土外有恶有苦有悲有魔,此道必不能延伸扩散全宇宙,只能在西漠。”
“地盘越大,信仰越多,信仰越多,实力越强,实力越强,地盘越大,就越难成仙,如此将陷入轮回,永远无法完成宏愿,即便实力再强永远无法成仙。”叶玄摇头。
这已经不再是天地的限制,而是本身的限制。
成也信仰,亡也信仰,当一尊佛想要成仙的时候,路就走错了。
一门大师不语,他佛门思想很重,不能跳脱出来理解。
“人民疾苦啊,都因这黄沙之地,资源贫瘠,须弥山大能众多,何不引来天外之水浇灌,变大漠为绿洲,畜万灵而养人族。”叶玄又道。
一门双手合十:“我佛慈悲为怀,扫地不伤蝼蚁……”
“一门大师可知世上有万族,生命力超强,伤势可顷刻治愈,我有一法,可解西漠人族疾苦,且不触犯佛陀意志。”叶玄嘴角掀起邪意笑容。
一门大师见状,心底一颤,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神王请讲。”
“我曾闻阿弥陀佛割肉喂鹰,被万佛赞为大功德,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我之法门,是寻找万族向佛之灵,来我西漠,效佛之法割肉喂民,普渡众生,使得西漠人民有肉吃。”叶玄双手合十,脸上出现悲悯之色,头后隐隐有光轮浮现。
一门听闻此言,心惊胆战,这个叶玄,真是天魔化生,居然如此魔性,一言一行都有破坏他佛心的力量。
须知,斗战圣猿一族的胜佛,就在须弥山主持西漠大小事宜,叶玄这话是要挑事啊。
割太古万族之肉以喂人族,这要是真实行了,立刻会被万族打上邪教的标签。
分分钟寺庙都被拆了,光头都被打烂当夜壶。
“神王,不妥啊,我佛慈悲为怀,怎能如此,伤害万灵。”一门大师双手合十。
“割肉喂民,乃大功德,这可是好事,你们西漠,真伪善也。”叶玄摇头,心中暗叹。
一门和尚也不傻啊。
说到底哦,这些佛修还是人,各有心思……
叶玄不在在这个话题上多言。
“妙欲庵的地盘在哪,一门大师带我去看看吧。”
“已经到了,这里是一处颇具规模的分处。”一门驾驭着金莲缓缓降落。
立刻就有光头来迎接。
“见过一门大师。”
一队和尚恭恭敬敬行礼,随后左右分开,开出一条道路。
“见过一门大师。”
“见过一门大师。”
叶玄弹了弹身上的袈裟,除去落下的灰尘,持着禅杖大步走在前方。
“施主……”
一位小光头伸手阻拦。
“噗。”
金色神掌贯穿虚空,瞬间拍在了这位没有一点眼色弟子身上。
他当成炸成血舞,且随风飘散。
叶玄神色平静的收回了右手,放在胸前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一众光头见状,瞬间气息一变,极为凌厉起来,凶恶愤怒的盯着叶玄。
拳,掌,腿,指,佛光闪现,种种秘术打来。
“嗤~”叶玄冷笑,目光一闪,道果加身,欲再度出手。
“阿弥陀佛。”一门大师大手一挥,接下众人的攻击,拦住了众人,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叶玄。
“大师!”
“大师!”
一众佛门弟子愤怒不已,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容忍叶玄这种行事。
“这是我西漠的贵客,诸位不要怠慢。”一门大师与这些弟子解释着。
“什么贵客,出手就击杀我西漠弟子,且无视我西漠法度~”一位弟子愤怒开口。
“噗!”
突兀的,如来神掌从天而降,一掌将这人打成肉泥。
“我叶玄行事,从来不守规矩,莫说是你西漠,就是阿弥陀再现,本神王依旧我行我素。”
叶玄收手,已经大步走向绿洲,豪不在意这些外门弟子的愤怒的目光。
“大师!”
“大师!”
剩下的弟子愤怒握拳,看向一门,他们之中最强的两个师兄都被一巴掌拍死了。
“回去吧。”一门大师摆手,不再理会。
“这是什么佛,须弥山的长老也助恶为虐,佛啊,你睁开眼看看吧!”众弟子愤怒发声,直入云霄。
叶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佛……呵,不过是愚弄世人,享受香火的伪善罢了,将一些正确知识智慧与错误的理念鬼话结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世人怎能全信?”
一门大师神色一沉,佛门之人或许有是非偏颇,但佛法没有。
“再嚷嚷,让你们去见如来。”
叶玄回头,继续向妙欲庵行去。
“去你妈的贵客,*******!”一位佛门弟子愤怒无比,大喝道。
叶玄脚步再次停住。
天地间突然出现一片片美丽的花朵,若羽化的光羽一样,晶又璀璨。
一片片花朵飞舞,蕴含着飞仙一样晶莹的色彩。
噗噗噗……
一众佛门弟子凝固在光雨下,脸上露出得见真佛的惊喜。
血染大漠,一团团烟火绽放,宛若开在大漠里的彼岸花,凄美又绝艳。
所有迎接的弟子都尽数埋葬这里。
一门大师深吸气,他曾出手阻拦,却被一道青光横在眼前,不能行动。
量天尺沉浮在大漠之上,让周围虚空扭曲,出现光怪的错差,一缕缕帝威不续释放,就本能的伴随。
一门的肌体都裂开了,他承受不住这种威势,被动的施展出佛门炼体之法,金身。
待光雨散尽,量天尺化为青光飞走,一门方才能行动。
“佛说众生平等,大师却高坐须弥山上。”叶玄的声音随着沙漠里的风吹入一门耳中。
一门深吸气,念了声佛号,心中思绪万千。难道任由这个魔头在西漠乱来!?传播邪佛之论?
佛啊,你睁开眼看看吧。
“一门,任他去吧,无碍。”一道声音在一门心中响起,来自须弥山,来自胜佛。
一门大师点头,随叶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