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面坐在座椅上晃动着双腿,满脸期待地盯着自己的少年,樊海就不由得感到一阵头大。
阿诺尔,现年十四岁零三个月,自述是来自北方天启城的外城区。
他本是一户贫家的三子,父亲日夜在城市中的诸多炉心供能塔来回值守奔波,每半年才能得到至多不过一周的休憩,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后生了场大病,身体虚弱而无力负担重体力的活计,只能勉力支撑着一家小铺子,靠卖出点自己做的手艺活养活一家人。
好在前两个子女还算懂事,最大的大哥成年后便跟在父亲身边帮忙,有时候还能省出点零碎给家里添置些暖和的衣物与少有的食材;二姐则是跟了城中一名稍有名气的裁缝,听说做出的衣物大受夸赞,有些小富的人家也会托请她去协助礼服的制作。
倒是三子,也即是阿诺尔,由于生下的时候太过不凑巧,还没长成就恰巧遇见一股飞来的疫病,虽然事后也算平安脱险,但总归是比不上他那两位哥哥与姐姐,极易染上风寒,严重的情况下,甚至还出现过吐血的症状。
据他所说,近两个星期前,当他在家门外独自玩耍的时候,多次遇见一名全身笼罩在白色大袄下的蒙面男子。对方在观察了他很久后声称,在饱经磨难之后,阿诺尔的身上具有着非凡的神性,倘若能够稍加培养,学会掌握这股不凡的话,便可以轻易出人头地、重获健康,更不用说可以带着全家人一起飞黄腾达,入住内城中心那些温暖的屋舍内,再也不必付出太多辛劳。
阿诺尔本是不信的,他的母亲也是同样的态度。
但在那名奇怪的男子不厌其烦的再三诱惑,以及突然涌出的“想要为家里分担”的想法下,阿诺尔最终答应了对方,在一个深夜偷跑了出来。
而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身处的不再是熟悉的城市,而是位于地下某处,被绝对寂静之白所统治的世界。
“你是说……地下?”
樊海打断了阿诺尔的陈述,有些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
阿诺尔肯定地点头:“对啊,如果他们告诉我的事情没有错的话,那就是地下。”
“……地上的火,居然已经熄灭了吗?”
在曾经看过的书册的描绘里,那是为了惩罚曾经肆意破坏自然的人们,从这颗星球的核心内部涌出的焚世之火。那场连绵的大火烧了一年又一年,点燃了一片又一片的土地与海洋,从天空直至地幔深处,跃动的火光成了整个世间唯一的色彩,就连那升至半空的城都差一点没能逃脱。
没有任何的事物可以将其完全扑灭,所有人都绝望地认为,这场大火将会一直燃烧下去,直到其将自我完全毁灭。
而现在,它居然……已经停止了?
似乎并不理解眼前这个好心的大哥哥为什么要这么问自己,阿诺尔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没有哦,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地面会冒出火焰什么的,倒是天上一直会有雪落下来,一下就是一整周,都没怎么见过太阳。”他停顿了一下,突然双眼一亮,“啊!倒是我现在也可以用火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就是能用了,而且还不会烧到自己,呼呼呼的,可好玩啦!就有时候会突然用不出来……”
阿诺尔看着自己此时并没有冒出火焰的双手,委屈地扁了下嘴。
现在自然是用不出来的。樊海看了眼此时扣在少年腕上的限制器,轻笑了一声。
至于平时无法动用异常能力的原因,这个樊海也曾向自家好友询问过,通常是两个理由。一是训练的还不够,没能熟练掌握,二则是人体内支撑释放这些能力的能量濒临枯竭了,并且人在这种情况下,通常是站着都算勉强,更不用说施展能力了。
眼见坐在侧面的秘书无声地将视线投来,感受到压力,樊海咳了一声,迅速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接着问道:“这种异常能力,我指的是操纵火焰的能力,是你本来就拥有的吗?”
阿诺尔眨了眨眼,摇头:“不哦,是我后来到了那个白色的建筑之后才得到的。那里有很多穿着白袍,带着古怪面具的人,也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孩子,大的小的都有。他们给我们每一个人都吃了一种奇怪的药,说吃了之后身体就能变好。”
“然后你就吃了?”
“不吃不给晚饭嘛。不过确实,我吃了几天以后,有天晚上他们突然把我叫出去,说要给我检查身体,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累又困的,感觉身上哪都难受,最后还是他们中的一个人抱着我去检查的。然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们就告诉我,我的身体已经治好了。然后再过了一天,我就突然发现我可以用火了。”
“应该是和那种药有关。”
一直沉默地听到现在的云桦插嘴道:“那之后你还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或者是那些人对你的态度是否有发生过改变,又或者周围有什么奇怪的变化?什么都行。”
阿诺尔沉默了一下:“好像,确实有几个住在周围有点面熟的人不见了……然后就是,有时候我晚上睡着的时候,会感觉后背很痒,会被痒醒。不是被虫叮了的那种,是那种大片大片的……诶呀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痒,但用手挠又挠不到,烦得很。”
樊海:“回头给你安排个全身检查好了。往好处想,那些面熟的孩子是被换到别的屋子去住了,而你感觉到后背传来的痒,说不定是那些人给你住的床铺的质量不太好,上面有很多你看不见的小虫子在咬你。”
“噫……好吓人。”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樊海的一颗心却随着询问渐渐地沉了下去。他自然也明白,这背后的事必然不会仅仅只是这么简单。
“那么,继续下一个问题。”
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
“阿诺尔,你是否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