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迹上的铃兰 第66章 铃兰女皇(下)——黑色袖章

作者:雾雨挽歌 分类: 更新时间:2024-04-10 18:4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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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黑色袖章

“利利弗罗瑞的郁金香先生:

我即将重返纳西索斯执政,请您为我清理利利安的所有敌人,并提供军队、武器和钱粮的支援。

同时,请前来纳西索斯,与我一同参加决战。

千镇女王,铃兰”

这是再简短不过的一封信了,内容简明扼要,没有半句多余。

但也可以说有些天真、幼稚。

所以,当郁金香在共和议会上大声念出来的时候,不少议员都笑了起来。

然而郁金香却没有笑,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然后神色严肃地离开了议会会场。一时间留下错愕的议员们,和一片完全冻结的空气。

维特兰城堡前,一支军队正在集合。

这支军队成分杂乱,既有临时征召的农夫,又有零散的雇佣兵,还有黑衣正规军,甚至还有白衣骑兵。

“公爵阁下,我们真的要用去利利安城吗?”

“当然了,我继承了我兄长的维特兰公爵,也当继承他的理想和意志。”

站在城堡上的,是一位在随从们簇拥下的,高瘦的年轻男人。他是款冬的弟弟蓝松,过去是统领白衣骑兵的将军,如今正式继承了款冬的维特兰公爵,。

“阁下,虽然我们军势浩大,但利利安城附近有其他派系的黑衣正规军驻守,城内更是有利利弗罗瑞家的新军驻扎。”一位随从说,“要进入利利安城,恐怕并不容易。”

“你别忘了,我可是兄长款冬的继承人,是我们封建贵族派系的天然领袖,所有的黑衣正规军都只可能成为我们的盟友,只可能和我们一起对抗商业联盟。就凭利利弗罗瑞家的新军,郁金香远远不是我们的对手。”蓝松说,“更何况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皇帝杀死款冬的事件里有郁金香的参与,所以现在正义在我们这一边。”

“但是这件事我们谁也没有证据呀……”随从说

“这件事不需要证据就能证明。”蓝松说,“款冬死亡,利利安最大的受益者是郁金香,而他正是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这还不够吗?”

“可是……利利安其他势力,现在还不清楚他们态度。”另一位随从说。

看上去,随从们似乎都有些不安,正如城堡下面那些临时征召的民兵们一样。

只有蓝松满脸自信。

“那些都不重要,实际上有资格竞争大总督之位的,只有我和郁金香两人。只要我们先发制人,进入利利安城控制议会。谁抢先一步,谁就是利利安的正统,其他的小股势力就只会望风归顺。”

蓝松说着,顺着一阵声音,将视线转向远方。

“好了,我们出发吧。”他露出了微笑。

在总督官邸里,郁金香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这些年里,大总督款冬大部分时间都在战场或纳西索斯,他被任命为大总督代理,所以一直使用着这个官邸。但是现在款冬已经去世,他的代理身份也随之失效,这里也不再是他该留下的地方了。不少官员们还在门外等着向他汇报工作,但只要是涉及利利安地区的行政事务,便全部被他拒绝。

就在郁金香收拾到最后一箱东西的时候,一个利利弗罗瑞家的官员走了进来,神色慌张地对他说:“家主大人,蓝松的军队已经在往利利安城来的路上了。”

郁金香却聪耳不闻般,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他们很可能是想控制共和议会,然后夺取利利安大总督的头衔!我建议我们应该马上集结新军,死守利利安城!至少要出兵先控制住议会,只要我们能抢先控制议会,那利利安大总督头衔就是我们的了。”

说到这里,郁金香终于停下手上的事情。

“集结新军吧。”郁金香这样命令。

“是的,我马上集结新军,向共和议会进发!”

“谁说要向议会进发了?”郁金香突然打断他道,“我的命令是集结新军,仅此而已。”

“诶?”官员一脸惊讶地看着郁金香,“可是蓝松的队伍很快就要来了,我们如果不应对的话……”

“利利安外围不是还有黑衣正规军吗?”郁金香说,“有他们就足够了。”

官员脸上惊讶的表情更加夸张了。

“黑衣……正规军,那可不是我们的部队呀……”

“当然了,那也不是蓝松的部队。”郁金香淡定地说,“那是款冬的部队。”

“可……可是款冬先生已经……过世了。”一个官员说,“继任他爵位的正是蓝松……恐怕黑衣军早已是他的部队了。”

“我说了,黑衣正规军现在依然是款冬的部队,这一点直到款冬之死的仇恨被清算之前都不会变。”郁金香微微一笑,“你一直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怎么这一点都没明白呢?”

官员们似乎还没有明白,但是郁金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总督办公室门口。

“替我把这些东西运回去吧,然后你们也赶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我们要向这里说再见了。”郁金香说,“另外通知我们的新军,两天之后的早晨正式出发。”

“是的,家主大人……出发?”

“没错。”

官员这才明白,郁金香所说的“向这里说再见”的“这里”指的并不是总督官邸,而是利利安。

一发又一发炮弹呼啸着,划出一道又一道弧线,砸在天平堡不高却非常厚实的城墙上。

轰鸣声中,碎石飞溅。

攻城方的军队趁着炮火掩护,向天平堡发起了大规模冲锋。虽然早已不是纯粹冷兵器的时代,但攻城时的战术却还是和过去没有太大变化,人们架着云梯,一浪又一浪涌向城墙。

然而,在现代的棱堡面前,进攻方仅凭人数是无法获得胜利的。

棱堡是由多边形组成的堡垒,从上空俯瞰就像是一个多角星形。不论进攻方攻击哪一面城墙,都会遭到来自侧后方其他城墙上的火力打击。即便先头部队成功攀登上城墙,后续部队也会暴露在火力打击之下,难以顺利投入战场。

每一次冲锋,进攻方都要承受非常夸张的伤亡。

“他们疯了么……”站在哨塔上的曼珠沙华如此感叹道,“单凭这样的炮火是无法打开我们防御缺口的。”

当年铃兰率军攻打骑士团镇守的天平堡时,调动了全帝国的大炮,并且在利利安的强大生产力支援下,炮轰了数天才将天平堡的防御摧毁,逼骑士团出城决战。

如今天平堡防御再度加强,而进攻方的火力却远不如当初铃兰的大军。

“不是他们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铃兰也来到了哨塔上,她接过曼珠沙华的话说,“看来,烟堇的援军已经离这里不远了,他们是想做最后一次攻城的尝试。”

“陛下,我们要提前准备反击吗?”曼珠沙华问。

“不,再等等,只有千镇的援军还不够。”铃兰说。

“那我们是……”

“等利利安援军到再说。”

“利利安?您怎么肯定利利安会支援我们……”

曼珠沙华正要问,却停住了。

利利安街头上,刻着白色花瓣图案的黑色马车飞驰而过,街道两边的景象仿佛是在刻意迎合这辆马车的色彩,房屋的墙壁、店铺的招牌、街口的路标、还有行人的衣着,都被他们刻意装点成了黑白两色。

然而,这一切只是市民们,在自发纪念那位伟大的款冬大总督。

马车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最后驶出宏伟的要塞城墙,来到了城郊的一所学校建筑前。

利利安军事学院。

这座学院由利利弗罗瑞家上代家主卡萨布兰卡建立,前代大总督白杨担任校长,培养出款冬、水仙等无数人才的地方。

郁金香走下马车,然后径直往建筑最深处走去。

他的目的地,是学院的武器研制部。

仆人们迅速跟上郁金香的步伐,并强在前面为他推开一扇又一扇走廊大门,最后将他送进最深处的房间里。

那是一间巨大却拥挤不堪的办公室,摞着一叠又一叠从雪白到发黄的图纸,摆满了从手指长到一人多高的绘图工具。开门的一刻,一股凉风灌入办公室,将纸张和窗户吹得哗哗作响。

办公室的女主人看到了郁金香。

她用两手撑住桌面,在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过与其说是“两手”,只该说只是“一手”,因为她从左臂往下,只是金属和皮套做成的义肢而已。如果视线往下移,甚至会发现她的左腿也是如此。

不过当她站起来时,人们会发现她的身高却比绝大多数男人都要高。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带着白色的面罩,说话时看不到她眼睛以下的表情。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普通人几乎分辨不出语气中的情感。

“我是来向您告别的,雪绒女士。”郁金香喊着她的名字,然后恭敬地向她行礼。

犹豫了片刻,雪绒也低头向郁金香回礼。

阳光从玻璃窗外照射进来,落在她银色长发上,变成了一点一点的金光。

郁金香微微招手,身后的仆人就退出了房间,并且把门关上。

“您还在对我抱有敌意,是吗?”郁金香问。

“不,郁金香先生。”雪绒用沙哑的声音说,“是您救了我的性命,也是您让我重获新生,我没有资格恨您。”

“可是您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郁金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雪绒低下头,沉默了。

“我要走了。”郁金香说。

雪绒没有抬头。

“新一任大总督选举的日子,就定在一周之后。但是到那时候,我已不在利利安了。”郁金香说,“所以,今天之后,你就再也不需要听命于我这个代理大总督了。”

“您……不想成为正式的利利安大总督了吗?”雪绒开口问。

即便是身居学院中足不出户的雪绒也明白,只要现在郁金香集结新军控制议会,那么下任利利安大总督就非他莫属了。

“当然想了,做梦都想,但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郁金香苦笑着说。

“我小看您了,看来您的野心也远远不在大总督的头衔了,是吗?”雪绒问。

“嗯,铃兰陛下的信件已到,邀请我立刻前往纳西索斯。”

“什么……铃兰陛下?纳西索斯?”

雪绒抬起了头。

郁金香点了点头,将那封来自铃兰的简短信件拿出来,双手将它展开,工整地放在雪绒面前的桌面上。

雪绒读完信没有说话,办公室里一片寂静,隔壁武器工场里传来的工具锻造声,成为了唯一的背景音。

许久之后,郁金香开口问:“雪绒女士,您要与我一同去吗?”

“不……”雪绒摇了摇头,“如今的我,在铃兰陛下身边也做不了什么了。”

“我知道了。”郁金香点头,接受了雪绒的回答。

实际上,郁金香只要看着她的就能感觉到,昔日和女武神一样高大又美丽的、完美的战士身段,如今却显得那样虚弱。她的生命,仿佛从熊熊燃烧的烈火,变成了微微摇曳的残烛。

不过,雪绒自己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请替我将它交给陛下,郁金香先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绒唯一的那只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那仿佛是一柄短剑,但是造型却相当奇怪,没有剑鞘、没有护手,剑柄握把的地方更是只有一个圆筒状金属圈。这样的短剑使用起来不但难以发挥切、砍、刺等任何功能,更是连基本的防御都做不到,甚至还可能会伤害到自己。

“这只是一个试验品,目前还没有任何作用。”雪绒用沙哑的声音说,“但我和学院里的工匠们会继续去完善它。在十年或二十年之后,它也许会成为改变世界战争形式的东西。”

郁金香对军事了解并不深,当然也无法参透这把“短剑”的奥秘所在。

但他相信她。

“然后呢,您想让我做什么?”

“把它带给铃兰陛下。”雪绒回答。

“为什么?”郁金香问,“这不是您的心血吗?”

“我这个身体不知何时就会垮下,”雪绒回答,“在那一刻到来之前我希望它有一个合适的主人。”

“我明白了。”郁金香接过了“短剑”,然后问,“铃兰陛下倘若问起,您给她的礼物名字是什么,我要如何回答?”

“嘉尔。”雪绒回答。

“嘉尔……女武神吗?”

郁金香的脸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因为他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

大部分诗人和作家们都在赞颂着雪绒过去的武勇,却不知道她真正举世无双的地方。她年纪轻轻时就参与研发定装弹药、改进燧发枪,引领了利利安乃至整个大陆的武器革命,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一次炸膛事故中毁掉了美丽的容貌。可她无怨无悔,继续去完成着仿佛神明赋予她的所有使命。

比起风光无限、君临利利安的母亲白杨,她的身份地位是那样不起眼,可她的成就从未辜负母亲留下的名号。

“雪绒,我可以认为,您现在有些相信我了吗?”郁金香苦笑着问。

“不,我只是相信铃兰陛下。”雪绒回答,“她既然相信您,我也会接受。可是请记住,您在我心中依然是敌人,是和我信念完全相悖的敌人。您和您的朋友们丝毫不敬畏神明、不重视荣耀,永远都在追逐金钱打造的荣华,并为此不择手段。你们是那样卑鄙、肮脏,终有一天会被神明和人民唾弃。”

听完这番话,郁金香不但没有生气或悲伤,脸上的苦笑相反还解开了不少。

“您说得对,如果世界上有地狱的话,我们这些商人死后一定会禁锢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郁金香坦然地说,然后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可就在要出门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背对着雪绒问道:

“如果我对您说,款冬的遇刺和我、和利利弗罗瑞家没有关系,您会相信吗?”

雪绒没有说话。

这已经是她的答案了。

清晨时分利利安东面的城门前,大约六、七万名新军士兵已经集结完毕。

这支军队之所以称为新军,是因为他们并非利利安原有的黑衣、白衣正规军编制,而是在几年前面对多线作战的压力,由郁金香启用利利弗罗瑞家财产一手建立的军队。由于早期物资紧缺,没有正规军装,他们都是穿着便衣,仅在手臂上戴上黑色袖章以表明身份,这一装扮后来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因此也有人将利利安新军,称呼为利利弗罗瑞家的黑袖章部队。

不过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支新军当中竟然有不少曾在黑衣正规军中出现的面孔。

“秋英将军,我们的队伍集结完毕了吗?”

坐在马车上的郁金香向骑在马背上的一位将军问道。

“是的,议长先生。”将军声音洪亮地回答,“利利安新军总共十一个旅,目前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听候议长先生差遣。”

这位名叫秋英的将军是个子不高,身材却很壮硕的中年男人,他穿戴着银光闪闪的胸甲和头盔,面向郁金香骄傲地挺着腰板。

“好的,那我们就向纳西索斯出发吧。”

“向……纳西索斯出发?”秋英将军一下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郁金香在马车上站了起来,一时间所有新军士兵都在看着他。接着,他张开嘴,发出了比刚才秋英将军还响数倍的声音。

“利利安人!我今天把你们召集在一起,只是为了一件事。邪恶的皇帝杀死了我们利利安的英雄,我们要为英雄报仇,为我们的大总督先生报仇!”

从来没人知道,郁金香居然也有着这样洪亮的嗓音。

霎时间,数万人的队伍里,只剩下一片寂静。

“将军先生,我们走吧。”郁金香重新在马车上坐下,对秋英将军说。

“是的!”秋英答应道,可是他的脸上似乎还有一些疑惑,因为他还有一点不明白的地方:既然是往西走去纳西索斯,为什么要选择在东城门集合,而不是在西城门集合。

不过郁金香下一句话就解答了他的疑问。

“你带领队伍从东城门进入利利安,穿过整个城市之后从西城门出发。”郁金香说,“一路上让我们的士兵喊起‘为大总督先生报仇’的口号,务必让利利安城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新军出发了。

大半个利利安城都沸腾了一般,为大总督复仇的声音,响彻了利利安的上空。

新军从东城门进去时,只是有少数好奇的市民围观,但是当他们从西门出来时,后面已经跟随了看不到尽头的人了。

更夸张的事发生在他们离开利利安城之后,往纳西索斯去的路上,一支又一支小股黑衣正规军前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整支队伍数量上达到了接近十万人的夸张规模。

黄昏时分,两支队伍相遇了。

南边是新军为首的利利安城联军,是共和议会议长郁金香的军队;北边是征召军、雇佣军、正规军混合而成的维特兰联军,是维特兰公爵蓝松的军队。

双方的火枪手在长矛的掩护下排成一组组阵列,大炮在山丘上纷纷架起,骑兵们进入周围的树林中埋伏。

仿佛大战在即。

然而两边力量完全不对等,北边的维特兰联军人数甚至不及南边利利安城联军的一半。更重要的是,质量上看北边也未必胜过南边。

在蓝松心里,戴着黑袖章的新军,不过是维持治安的低级部队,根本无法和黑衣、白衣正规军们相比。但是此时他发现这些“低级部队”不但数量众多,而且他们队列整齐、装备精良、士气高昂。新军步兵面对黑衣步兵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迅速展开队形,抢先占据了一个个关键位置,使得新军一方在整个战场态势上取得压倒性优势。

蓝松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直到他见到了新军的指挥官,才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两军阵前,双方的指挥官开始了谈判。

“秋英将军,你曾是利利安黑衣骑兵的指挥官,是正规军当中最忠诚的人之一,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蓝松大声吼道,年轻气盛的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昔日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平民,是我的兄长款冬大总督的栽培与提拔,你才有了今天的荣耀。现在你居然要支持大总督的敌人,对维特兰恩将仇报吗!”

“请不要浪费时间了,蓝松先生。”秋英一脸严肃地说,“我现在要求你们立刻解散征召队伍,并让黑衣、白衣正规军放下武器向我军投降。”

“什么?就凭你这个贱民?”蓝松盯着秋英,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不,是凭我们整支军队的实力。”秋英回答。

“你不配和我说话,我是维特兰公爵,款冬大总督的继承人,想让我谈判的话就让你们的领袖——利利弗罗瑞的郁金香过来!”蓝松说。

“抱歉,郁金香先生说了,您只是白衣骑兵的指挥官,由我这个过去的黑衣骑兵指挥官来交涉,正好对等。”秋英回答,他的眼神没有一丝退让的余地。

“看来我们只能正面较量一下了……”蓝松说着,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向对方的军阵大声喊道,“对面的黑衣官兵们,你们请看清楚哪一方才是真正的正义之师!只要你们明白了,现在就加入到我这一边来!”

根本没有人理会蓝松的话语,在利利安城联军一方听来,蓝松的话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秋英不再多说什么,他戴上头盔,骑着马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军阵中。

有经验的军官们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即便是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农夫们,也提前闻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维特兰的征召军里的士兵开始三三两两地脱离队伍逃跑,周围的军官还没来得及阻止,逃跑就演变为雪崩一般的溃散。接下来,连跟随蓝松的黑衣正规军也开始崩溃了,他们或在包围下被迫缴械投降,或主动离开维特兰联军,加入到了利利安城联军的一方。

只剩下蓝松本人,以及依旧效忠于他的亲信门、以及归属他麾下的白衣骑兵。

这点规模的部队,在利利安大军面前毫无意义。

蓝松明白自己已经输了,但他不会束手就擒,他趁着利利安城联军包围他们之前,带着白衣骑兵逃离了战场。

夕阳西下。

正在向维特兰逃亡的白衣骑兵们,在一片片飞扬的枯叶中停下了脚步。

他们被拦住了,不是被千军万马,而是被仅仅一个人。

马背上的蓝松,吃惊地看着这个人,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身影孤单地伫立在道路中央。

白衣银发,骏马长枪。

“雪……雪绒长官……”

蓝松的背后,一些白衣骑兵已经失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听到自己的名字,雪绒缓缓抬起左手义肢,向这些昔日的部下们敬了个军礼。

之所以没有用右手敬礼,是因为她的右手此刻紧紧握着名为“战车”的长枪。长枪枪尖高高立起,闪耀着晚霞落下的血一般的红光。

一时之间,白衣骑兵竟然也纷纷举手向她敬礼。

蓝松仍然呆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雪绒开口了,面罩下传出的声音沙哑却有着强大的穿透力:“根据《利利安军事法规》第一章第四条,利利安白衣骑兵最终效忠于利利安大总督,谋反夺权者,下属不再接受其指挥命令!”

短短两句话,意思就已经非常明白了。

冷汗从蓝松的脸上滴落下来。

“从现在开始,白衣骑兵归第一纵队指挥官指挥。”雪绒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白衣骑兵队伍里的第一纵队指挥官,这个动作已足够说明雪绒的话语到底有着何等的权威。

对第一纵队的指挥官来说,接下来的选择并不难。

通往纳西索斯的道路上,秋风为利利安带来了今年最初的寒冷。

从利利安城出发的那支大军,如今已经兵分五路,向纳西索斯境内出发。

事实上早在数日之前,利利安城的辎重部队就已经沿着这些路线出发,路途上各地的贸易站、仓库、也一直在收集、囤积粮食和弹药等军用补给品。一切就好像早已安排好一样,十万人组成的大军,在行军过程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混乱。

这样可怕的调度能力,在利利安除了已经去世的款冬和他的军官团,就只有利利弗罗瑞家能够做到了。

此刻郁金香盖着一件毛毯,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和他的新军走在一起。他虽然不是军人出身,但是商人天生便适合旅行,这些天的风餐雨露并未在他脸上增加多少疲惫。

信使骑着快马,沿着路边超过一个又一个黑袖章士兵,一路奔驰到郁金香马车的旁边。

“家主大人,我们已确认情报无误,蓝松公爵被雪绒解除了军队内的所有职务。”

尽管郁金香不是第一次收到这个情报,但是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对于这个男人来说,这样的表情可不多见。

“就凭她一个人吗?”郁金香问。

“是的,只有她一个人。”信使回答。

郁金香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他把视线转向自己位置旁边的行礼,那里放着雪绒让他带给铃兰的礼物。

“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要问问她是怎么做到的,一个已经没有了军权、也没有了武力的女人,怎么可以把一个拥有军队的公爵制服。”

“议长阁下,我觉得这并不奇怪。”这时骑马走在旁边的秋英将军上前来说,“在军队里有一种东西叫威望,很多时候它甚至比权力和金钱更加强大。”

郁金香听了,笑着问:“那么秋英将军,您说为什么拥有威望的维特兰公爵,却输给了依靠权力和金钱的我们呢?”

秋英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在思考了一下之后他说:“我认为这只是偶然事件,完全是因为议长先生您的正确决策,再加上蓝松先生对局势的判断失误所导致。”

“哦?那请将军您详细说说看。”郁金香又说。

“大总督去世之后,议长先生选择为大总督报仇,得到整个利利安军民的一致支持。而蓝松选择制造内乱,抢夺大总督头衔,反过来引起了民众的反感。大义的旗帜在您这一边,所以在决战时刻,敌方阵营士气低落,在我们的攻势面前迅速瓦解了。”

秋英的解释有条有理,听上去完全正确,但是郁金香听了却笑了起来。

“那么我现在跟您说,”郁金香说,“如果我和蓝松立场相反,他要为款冬先生报仇,而我要抢夺大总督头衔,结局一样是我获得胜利,您相信么?”

秋英再一次愣住了。

看着郁金香自信的笑容便知道,他这番话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您刚才的解释虽然合情合理,却不是左右这场斗争的根本因素。”郁金香说,“根本的因素在于,我的身后,拥有着蓝松和维特兰根本无法匹敌的力量。”

秋英沉默了。

郁金香接着问:“秋英将军,您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平民一步步成为将军,又怎么从黑衣正规军来到我的新军的吗?”

“我……我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因为多次获得战功,被款冬大总督破格提拔,一路晋升到黑衣骑兵指挥官的位置。”秋英回答,脸上露出了一些羞愧,“但是因为我并非贵族出身,战争结束后我就受到排挤,被边缘化,所以才……”

“所以才面对开出更好条件待遇的我,加入了新军。安心吧,这并不是什么羞愧的事,您的能力应该得到利利安的认可和证明。”郁金香替秋英说,“不过您有没有想过,有多少人是像您一样,在战争结束之后来到我们新军的呢?”

“这……”

“我来告诉您一个数字吧,”郁金香说,“在这场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新军对于利利安正规军来说是一支不起眼的,弱小而独立的队伍。但是随着战争推进,正规军出现大量的伤亡,款冬先生不得不征调大量新军增援,其中一部分新军甚至直接划入正规军的序列。战争结束时,正规军内部竟然有接近三分之一士兵是改换衣装旗帜的新军。”

“这个我有所感觉,当时我的很多战友和部下都来自新军。”

“掌控正规军的主要是款冬为首的土地贵族集团,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损失惨重,许许多多能力优秀、素质高的贵族都战死了,顶替他们的是那些年轻的、或者能力不强的、或者品德败坏的家伙们,这是非常大的打击。”郁金香说,“而对贵族们来说更大的打击来自于战火对领地的摧残,农民长期被征召、大量的庄园、耕地无法正常劳作产出,使得战后他们的实力一落千丈。”

秋英听了这番话哑口无言,作为平民出身的他,自然是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相反这场战争推动了工场的扩张,推动了商业的发展。我们生产盔甲、武器、弹药,进口粮食、日用、纺织品,利利安的财富便越来越多地从城堡和庄园,转移到了城市和商会。”郁金香又说,“战争结束后,急于摆脱巨额军费、恢复土地生产的贵族们开始裁军,而以手工业和商业为支撑的商业同盟得以扩充新军,实现力量对比的反超。”

“我不明白,议长先生……”秋英想了想说,“您的意思是这场斗争的胜负其实并不取决于个人决策,而是在款冬大总督在纳西索斯遇害的一刻起,就早已注定的东西?”

“你这句话没错,”郁金香笑了笑说,“不过远远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

“随着种植技术的改善、新大陆农作物的引进,我们已经不再需要那么多人在土地上劳作,农民抛下农具成为了劳工、工匠、商人,地主们则摇身一变成为工场主和老板,原本土地贵族体系逐渐瓦解,更多的新生势力加入我们一边。”郁金香说,“也就是说——即便款冬先生没有在纳西索斯遇害,也不过是延缓这场争斗的到来。终有一天,利利安的统治权会落到我们商业联盟手中。”

“议长先生……您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神明定下的宿命,我们谁也无法改变吗?”秋英问。

“不,不是神明定下的,而是我们人类自己定下的宿命。”郁金香说,“每个人为了自己的人生去奋斗,然后这些奋斗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名为宿命的洪流。在这样的洪流面前,我们只有三种人三种结局,阻挡它的人只会一败涂地,比如维特兰的蓝松,而顺应它的人则能享受富贵荣华,比如我们。”

秋英似乎有些明白了,他低头沉思,一时间不再说话。

许久之后,等秋英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他发现郁金香乘坐的马车已经和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于是他催马前进,追了上去。

“议长先生,您刚才说有三种人三种结局,可是您只说了两种。”秋英一边追一边问,“最后那一种又是什么?”

郁金香笑着说:“这最后一种人,就是在风口浪尖,引领洪流的人。至于他们的结局如何,没有人说得清楚;他们有一千张不同的面孔,既让人爱戴,又让人痛恨,既让人敬重,又让人害怕;他们永远活在舞台的中央,却又永远只能孤单一人。”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人吗?”

“当然有了,”郁金香微笑着,眯起了眼睛,“我现在就要带你们去见她。”

纳西索斯皇宫。

当利利安加入铃兰阵营的消息传来时,官员聚集的大殿里如同死一般寂静。

只有水仙本人狠狠地咬着牙,捏着拳头,像诅咒一样反复念着郁金香的名字。他想起自己的办公室里有一个柜子,里面还放着过去近一年来郁金香和他来往的信件。

“郁金香……这个叛徒……叛徒!”

“陛下,我有一个对策。”一个官员开口说,“郁金香是商人,他加入铃兰一方必然是铃兰给了足够的价格,只要我们给出更高的价格,他一定会转投我们一方的。”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出什么价格呢?”另一个官员问。

“我们可以把纳西索斯的港口给他。”这个官员回答。

“怎么可能!你知道我们的税收多少来自那个港口吗?”第三个官员怒吼起来。

“可是我们不这么做的话……”

“住口,无耻的家伙,你只是想借这件事打倒政敌吧,你怎么不把东北的三座银矿给利利安人呢?啊,对了,那涉及到你自己家的利益了,对吧?”

大殿里的官员们开始了你一言无一语的,无休止的争吵。

这样的争吵显然不会解决任何问题,但是毫无疑问它透露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纳西索斯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和利利安交易了,现在给出任何一个价码,都会动摇纳西索斯本地贵族的统治。

在一片嘈杂声中,水仙从皇位上站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使得大殿里又恢复了安静。

“放心吧,先生们,我不会拿纳西索斯去和利利安人交易的。”他说,“相反,我要给利利安人一点教训,让他们明白背叛皇帝的代价。”

“陛下圣明!”

“陛下万岁!!”

一时间,大殿里冰冷的空气全部融化开来。

“可是,我们要如何对付利利安人呢?”欢呼声中,一个官员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很简单,我们可以找另一个合作朋友。”水仙回答,“在利利安的东方,有着双神教世界里最强大的势力,圣卡纳王国。”

“这……可是我们连出给利利安的价钱都没有,怎么才能给出圣卡纳想要的价钱呢?”

“这太简单了,这笔钱根本不需要我们出,而是要利利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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