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堆满杂物木架上抽出一本寻常样式的破旧笔记本,打开,借着点燃的烛火,凌乱的笔迹在一瞬间自动跃入了眼帘。
“……切莉和阿诺这两个小家伙又跑出去玩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和他的家人们省点心呢?”
“六月八日。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在重新翻阅了莲遗留下来的书籍的时候,找到了一本写有十分神奇的祈愿仪式的书籍。
“或许……我是说,或许,我有希望重新站起来了。
“又或者……
“不,算了……我只是一个勉强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上的失败者罢了。”
后面空出了许多白页。
“……那个记载的仪式有问题,不过只凭我的能力,暂时无法将它解决。
“我翻阅了市中心收集的各类有关于过往的记载,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神秘学的书籍中有记录到这个仪式所对应祈求的是哪位神明。
“或许我应该更加深入一点,去别处找找。”
又是几页空白,更多的是被划去的记录。
“八月十二日。
“阿诺他们又过来了,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很快就被他的姐姐叫走了。听说他们过些日子后会前往草原,认识的小伙伴喊他们一起过去,要离开的时间久一点,好像说是慕达拉要提前召开了。这让我想到了过去的日子。
“有时候我真的害怕草原王庭会再一次前来突袭,这一次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像当时的我们一样的人勇敢地站出来。不过,好在在现在这个年代,一切都趋于平稳了,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加莱王室与草原王庭达成了和解协议,我认识的孩子们也和我们过去的敌人成为了要好的朋友,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美好。
“除了我这个回魂尸……
“我应该开始准备起来,做些什么了……”
一连无数的空页,一直翻到倒数的几张,才重新被填上了新的内容。
“八月二十三日。
“我决定进行这个仪式。
“虽然我还是不清楚它最后会讨要什么样的代价,不过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即便是它所需求的是我的生命。
“我已经多活了足够长的时间了,只要完成了那个心愿,我什么都可以付出。
“不过,无论仪式是否能够成功,在那之前,我需要将所有相关的事物全部毁掉。毕竟这个仪式的本质,是邪恶的,是充满的堕落的,无论如何,它都不能被心存恶念的人所发现,然后进行利用。
“希望死去的时候,能够再一次地见到我的同伴们。
“莲,霜叶,祝我好运。”
“……”
室内沉默了一段时间。
“所以,皮斯先生他最后举行了那个仪式,换得了一时的恢复,为了寻求手刃过往的背叛者的机会?”
聚集在皮斯生前所居住的小屋内,反复确认过日记本中再没有更多的新的内容后,提前赶来回合的阿诺与切莉对视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不一定是全部的事实,但至少应该是大部分的了。”依靠住门框的奈尔回答道。
切莉沉默了一会,转头看向同样坐在木床上的自家弟弟,轻声说道:“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想把皮斯先生的遗体收敛好,最好是能够尽早地下葬,不要让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那个地下室里。”
阿诺点了点头:“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跟在切莉的身后也是站起身来,脚步沉重地步入隔壁房间内那处地下通道内。
蹲在一旁的木椅上的拉拉米尔看着他们的背影,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要不我们也一起下去,帮他们一把吧?”
奈尔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
……
“仁慈的妇人……呃……我是说,卢米阿姨……其实您大可不必这样。”
彻底地清洗过一遍后,依旧有些局促地坐在松软的床垫上,换上柔软有着芳香的棉质睡衣,有着黑色卷发碧蓝眼睛的小少年安静地坐着,接受着卢米女士亲自擦拭着湿发的待遇,轻声说道。
“我毕竟给您,给城里的许多人添了不少的麻烦,就算是大家给我判了多大的罪名,那都是我应得的。而您这样帮助我,甚至可能会给您的声誉造成影响,这样的话……”
卢米女士温柔地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是我最先决定邀请你的。而你既然愿意喊上我这么一声卢米阿姨,那么,我就做到一名身为你亲属的职责。你的过去我会找人帮你消除,但你要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要作恶,再也不要偷盗走属于他人的物品。每一个愿意被人随身携带的物件,都会有着独属于它自己的故事,是他人的心爱之物。
“而我决定将你留下,也并非一时的冲动。正如我在那两位冒险者面前所说的那样,我看得除了,你是个好孩子,你有一颗向善的心,只是因为过去生处于那种恶劣的环境,所以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去拼、去抢,去争取一切可能活下来的零星机会。当然,也是希望能够找一个陪伴,免去我的思念之苦。
“嗯,以后你就不用再时刻处于担忧之中了,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卢米阿姨,那就是我的孩子,是我最爱的、最年幼的孩子。我会尽心尽日地抚养你长大,直到你顺利长大,直到我老去,直到我的终结。
“所以,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做一个乖巧守礼的好孩子,好吗?”
小小的少年哽咽着,用力地点了下脑袋。
再次温柔地摸了摸那头柔软的黑色卷发,卢米女士正要离去,忽然被身后传来的稚嫩的声音唤住了脚步。
“卢米阿姨!”稚嫩的少年声音传来。
满怀着喜悦的卢米女士正要转过身去,忽然感受到后腰侧,传来一阵异常强烈的、反复将要将自己整个人的意识都撕裂开来的剧痛。
她有些迟钝地下头去,茫然地看见一把泛着鲜艳的赤红色光芒的匕首,从自己的腰腹部突出。
“……为……什么……”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虚弱,变得哽咽,雾气一瞬间迷花了她的双眼。
“很抱歉,我不得不这么做。”少年的声音充满着稚嫩、平静与冰冷,使得卢米开始逐渐变凉的身体止不住地一阵发抖,“您是个好人,是个十足的好人,我一开始其实是并不愿意动手的,但我也有着不得不动手的原因。”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的吗?还是只有童年这样?”
他突然轻声念道着什么,缓缓抽出了足有他小臂长的匕首,将对方颤抖的身体轻轻平放在地上,冷静地看着血泊在她的身下无法抑制地扩散,汇聚成了一片生动地展现出什么是生与死的小型湖泊。
他沉默了很久,眼神的深处终于流露出一丝不明缘由的悲哀,向着妇人渐冷的身躯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节,语气温柔:“那么,最后一次感谢您,卢米阿姨。
“晚安,愿您能做个好梦,不要再来这世间承受疾苦……”
渐渐昏沉的视线中,少年的身影伴随着渐轻的话语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