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稍有疲惫的身子回到暂住点,打开大门,奈尔便注意到围坐在餐桌旁的两人正直勾勾地望过来。
“嗯?你们这是怎么了吗?为什么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有些不明所以地坐在餐桌旁,奈尔刚想拿起餐具就被坐在不远处的索菲亚从桌面上拍掉了手。
“先去把手洗了。”
索菲亚指了下不远处已然备好的水盆和架子一旁的柔软毛巾。
瞥了一眼坐在对方安雅平淡的脸色,又望了眼索菲亚同样若有所思的神情,奈尔撇了撇嘴,还是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将沾有少量灰迹的双手洗净擦干后,这才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所以呢?你们是要和我说什么事吗?”
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沉默的两人一眼,奈尔望着自己的盘中还冒着少许热气的餐点,决定还是先无视这两婆婆妈妈的女人,趁着食物还没凉,先吃饱了再说。
“唉……”
互相对望一眼,最终还是安雅率先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
只见金发碧眼的少女长叹一声,面带忧色地轻拍青年的肩膀:“奈尔啊,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啊。”
埋头进食的奈尔顿时警惕地抬头瞄向这明显有些不正常的少女,眼见对方的脸上出现了往日不会出现的神色,吓得立马端起手中还未吃空的餐盘,起身暴退了两步,厉声喝道:“你想干嘛!”
他停顿了两秒,见安雅仍是那副忧虑的神情,自以为自己察觉到了对方突然不正常的隐情,恍然大悟间干忙跟着补上一句:“我告你啊!我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回来,刚刚还被你指使出去跑了大半个城,你想找人对练的话找别人去,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死’……啊呜……”
缓缓收回踢出的腿脚,气恼地握住放在手边的刀叉,安雅无视了一旁因为碎嘴被挂上墙壁的某人,指尖银亮的刀锋狠狠地扎向了面前餐盘中的鲜嫩肉排。
“别管他!我们吃饭!”
……
望着吃过午餐后再次匆匆出门的安雅的背影,终于将自己从墙上拔下来的奈尔揉着自己隐隐发疼的腰部,将满是无辜的视线投向了正在清扫房屋的索菲亚。
“安雅姐她这是怎么了?一会对我好一会又给我摆脸色的,感觉今天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还蛮怪的……”
有些不满地轻声嘀咕着,注意到黑发的女子垂下的面色一闪而过的促狭,奈尔不禁有些警觉:“等等!你两先前背着我都干了点啥?
“一大早又是抽我血又是背着我做实验的,该不会是你两被‘灾厄’那家伙遗留下的啥玩意影响了,要拿我的血去干坏事吧?”
“你怎么一天到晚都把人往坏处想!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满是愤恨地在路过青年的时候猛力跺了对方一脚,望着对方那吃痛弯下的身影,索菲亚停止了手上的清扫,拄着拖把的长杆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那会吗?”
“嗯嗯?”
对于话题的跳跃有些莫名,但奈尔还是稍作回忆:“你是指哪次?我进入的那个幻梦,还是地牢那次?”
“当然是地下那次!
“谁知道你当初看见的那个幻境是什么情况啊!反正我是绝对没有半点关于这个的记忆!”
“好好,我明白了。”
奈尔点点头:“然后呢?
“你那次不是刚找我聊了没两句就去睡了嘛。”
索菲亚犹豫了几秒:“就……你还记得,你当时染上的那个……诅咒吗?”
奈尔从半躺在椅子上的姿势飞快坐正,神情认真:“和这有关?”
索菲亚撇开了视线,缓缓点头:“抱歉,虽然那最开始是因为我的疏忽散播出来的事物,但其实……”她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而后长吁一声,“其实,当时我并不理解那是什么,以至于最后造就了那样的恶果,还给不小心染上的你造成了极大的痛苦……真的是非常抱歉。”
“都已经过去了,那就不用再提这些事了。”奈尔淡然地做出回应。
他随即伸出自己的手掌,向着在桌对面坐下的索菲亚展示:“至少在我的这副躯体经过重塑的现在,我已经摆脱了那些问题的困扰了,不是吗?”
索菲亚默默地举起了手:“呃……关于这一点,我有想要做出纠正。”
她的视线完全不敢去看对面青年的表情,有些尴尬地骚着自己的脸颊,轻声叙述着之前那番忙碌后得出的结论:“有关于那一份诅咒……其实仍旧存在于你的身体之中,”
奈尔:“???”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银发的青年细眯起眼睛,搭在桌面上的食指微微曲起,发出有节奏的轻轻叩击声:“所以?”
从怀中取出盛装有着银亮液体的试管,索菲亚放弃般地摊开了双手,向着青年努嘴示意:“这是今天早上从你体内抽取的血液。”
“早上刚抽出来的时候,我记得还是红色的吧?”
“到炼金行会的时候就已经全变成现在这样了。”
有些怔然地凝视了许久试管中的液体,奈尔缓缓点头,望向对面索菲亚的双瞳:“……我理解了。
“那么,会有什么问题吗?”
将试管重新放入自己怀中,有些烦躁地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索菲亚斟酌着言语:“那种异质的诅咒,安雅姐推测,其本质应当是以承受者为一个吸引源,在活动的过程中,逐渐吸引并吸收其身边富含灵性的物质,并聚集在体内——这本应是可以改善承受者体魄,加强自己防护的一种益法——不过在施行的过程中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又或是施行者在改动的过程中计算错误,总之,其最终吸引来的主要物质,从一开始有着稀少灵性的游离物质,转变为了有着强大灵性的,同时也具备极急剧毒性的‘水银’,在快速的累计后,从而导致了其承受者的痛苦与死亡。
“而就目前我和安雅姐进行的几次试验以及推测来看,你体内的这种血液的异变,既有可能就是因为在你的躯体重塑的过程中,并未将那种异质的诅咒完全驱除,反而是因为恰好达到了某种平衡,或是受到其他因素吸引,所以与你的身体完全融合产生的。
“这种变化本质上应当是好的。融合进你体内的异常诅咒大部分开始沉寂,少许的效力也没有最开始的那么强烈,甚至因为其吸引来的‘水银’,随着你的血液流动,形成了某种自发的防护。
“我和安雅姐推测,或许,你现在已经可以在正常情况下,自行豁免那些低阶的术式,以及目标不在你身上的大型术式了。”
消化完索菲亚的话语,奈尔的表情略有欣喜:“那不都是好事吗?”
闻言,黑发的女子扭头沉默了很久。
“你将沉寂。”
她转过头,在背过面带欢喜的银发青年的一侧,嘴唇颤抖地轻声喃喃。
“你的血将会逐渐冷却,你的心脏将停止跳动,你的记忆开始遗失,你的情感将会逐渐破碎。
“但你却无法简单地选择死去。
“于是,最终选择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