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逐渐勾勒出了一个类似于人形的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由黑色的藤蔓纠缠在一起,自己扎结自己,从而形成的,一个小小的树人。
但其终究并非人类。它的脸上并没有类似五官的事物存在,只留下一个硕大的黑色空洞。纤细的手状物被牢固地束缚在身前,但下半身却并非是寻常人类腿部的状态,而是无数正安静地伏行于地,不断蠕动的细长枝条。这些枝条的尽头隐藏在周边深沉的黑暗深处,并不能被具体观测。
【恭候多时。】
并非是通过震荡两者之间的气流,从而实现话语的传递,也不知道对方动用了什么手段,在完全未被提前察觉的情况下,带有层层叠叠回音的话语,便在奈尔的心底清晰地响起。
小小的树人微欠身子,恭敬地示意。
【请随我来。】
细长的枝条蠕动,它调转过身子,走在前方,率先步入那重叠的阴影之中。并未再有多言一句,也并未再反复看向自己的身后,就如同笃定受到自己邀请的那人,必定会跟随自己一同前去此行目的地一般。
而事实也确如其所笃定的那般,作为被“邀请者”的奈尔仅是思考了几秒,便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缀在了对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全然没有在意那些因为警惕自己的行动,而重新黏附在自己周边的、满怀戒备与恶意的视线。
也不能说艺高人胆大,或者相信“对方主动邀请自己来这里必定会保护自己周全”的这种屁话,不过,奈尔确信对方若是真想要对付自己的话,完全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白银阶罢了,并且还是专精辅助型的选手,对比对方光在远处就可以眺望到的体格,必定是扛不住几下的。而且也不需要它出全力,但就怕到时候对方只是轻轻抖动一下延展出来的枝叶,自己就被震慑地倒地不起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并非是这个,但也无外乎如此。
在跨过那条以西区与南区之间人为划定的交界线后,奈尔也同步跨入了对方所设立下某种特殊的结界内,或者说,领地之中。
而对面的那位,作为在此地孕育而出,并存在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恶果”,几乎是以被看做为是这一片世界的半个主宰者,对于这片地域的掌控力度也几乎是远超奈尔最初的设想,甚至还玩了什么表面世界、颠倒世界,这几乎无法被低于其实力者从外界短时间内窥探出来的一套,因而也致使奈尔在大意之中栽了跟头,即便是想要再重复刚才穿越界限的那一幕,最简单的方法也是得先征得对方的同意才行。
而且……
他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周围砖石板下,泛着些许泥色的地面。
那些在自己进入这片怪异的世界的第一时间,就快速隐藏至附近地下,没有透露出半点异动的事物,想必就是对方为了防备自己临时起意想要逃跑,才做出的防备措施。虽然就两者之间的实力对比来看并不需要如此,但现状即是如此,已然成为了能够被预判的预判中,最为棘手的情况之一。
由此看来,如今除了依照对方的指示做,看看对方具体想要做些什么,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了。
简单的说,后路断了,往侧边突然逃跑、妄想离开这里的想法也是不可能的,现在能也只能选择向前进了。
奈尔很清楚这点,自己又不是塞拉斯那种可以依靠单体出力就将黄金法师打趴下的人物,如果有更为简便的方法的话,那还是老老实实地去照着要求做就好了。只要是不触及到自己的某些禁区,能帮点就帮点吧,反正也不是要从自己的身上割下块肉来,最多是跑个腿的事,虽然被强迫的话总会不怎么情愿,但,不过是洒洒水啦。
然后这发展就不对了。
被指引着,一路来到通天巨木的根茎之前,银发的青年满脸疑惑地看着身前这逆向生长的通天巨木,总觉得自己刚才听到的话语,不过是对方和自己开的某种荒谬的玩笑。
“等会,你再说一遍?我刚才真的没听错吗?”
奈尔歪着头,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询问道。
【请带我离开这里。】
被掩藏在地下的庞大树冠状物摇拽着,发出了沙沙的声响,而这些声响在奈尔的心底回荡着,化作了某种足以被其理解的、带有层叠回响的话语。
有几条黑色的枝蔓延伸了过来,在奈尔的脚边不安地蠕动着,似乎是想要缠绕攀附在其脚边,顺着小腿一路向上,却又始终有着几分犹豫,踟蹰着,轻轻晃动着红黑为底的叶片,最后姗姗退去,却又不愿远离太多。
十指交握,双手腕部被缚在胸前的人形从黑色巨木的枝干上凸显出来,身后的长发末端部位,同其下半身一样,皆是深深地嵌入了树干之中,近似人的脸庞上双眼紧闭,露出了近似哭泣的面容。
老实说,这家伙刚才突然从树干中冒出来的时候,着实是把奈尔吓得不轻,就差抬手一把火烧过去了——感觉现在这火用的顺手了,烧东西都快烧出习惯了,遇事不决第一件是就是圣焰开道,感觉火候不够就会下意识地再加把火进去。
结果眼前这位大费周章地把奈尔请来的家伙,才刚冒出个头就差点直接给跪了,完事了还一直抽抽涕涕的,好半天才吭哧出两句,还几乎是都不着调的,听得奈尔都快怀疑过往的人生是不是都活到某种动物身上去了。
“你等等,我先捋捋……”
奈尔有些头疼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解析着对方刚才那些话语背后的意思:“你是说,有人把你放在这里,让你逐渐成长起来,只是为了让你看管某样事物?然后你一直成长到现在这样,几乎可以掌控一整片区域内的所有了,但你现在不想再继续这种生活,所以就……想要逃跑?”
如果不是受限于人体机能的话,奈尔感觉自己现在可以当场表演个整活,让自己的脖子来一个一百八的大转弯,然后再硬拧回来。
怎么说呢……这事虽然听起来各种不靠谱,并且奈尔对于对方的话语也是各种地不信任,但基于目前已知的一部分信息来进行推导,它确实还真有可能就是确凿的事实……
这问题就开始变得奇怪了,一个需要被吸收了众多恶念的、几乎可以被看成是半个邪神的存在,所看守的事物……究竟会是什么?
而又是谁,在背后布置着这一切?其目的又会是什么?
摇晃着已然发懵的头脑,奈尔轻咳了一声,再次看向树干上那满脸期期艾艾的人形:“先不说那个,我们换个话题。”他思考了两秒,努力缓和着自己的话语,以免过于刺激到对方,认为他意图不轨从而痛下杀手,“既然你之前说,托付给你看管事物的那人一直都没有来过的话,那么,想必那样东西依旧还存放在你这边吧?”
这是极为正常的思考模式,只要对面算是脑回路正常点的生命,就不太会因此而产生反感的情绪。
不过硕大的树冠左右摇摆着,却打消了他继续接下来对话的念头。
对方只给出了简单的一个意念:
【吃了。】
“???”
感情你把要看管的东西当成树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