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徐白恒说完,房间内一直没有其他声响。
床上的老人也由先前的愤懑,转为现在的沉默。
自家儿子的想法他又怎会不知道呢?
他哪是生气,是不忍心啊!
这个世界,明面上的确相当和谐,可这暗流下的罪恶,身为公司负责人的他,这么多年以来,他见识了太多。
正因如此,他才知道,自己儿子想走的这条路,有多么的凶险和困难。
自己这么多年的打拼,完全可以让儿子们衣食无忧。就连徐三徐四也进入了公司管理层,再也不用去前线冒险。
换句话说,徐白恒今后的生活,完全由自家老爹老哥包办了,根本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就在这一切,全都按照徐翔的设想,进行的时候。
自己的小儿子,却做出了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与其弯弯绕绕的讲规矩,不如给对方一个痛快!老爹,我不修什么道,我不是什么异人,我是一名俗人,是一位武人!”
这是徐白恒,第一次在任务里杀人后,给他说的话。
这么多年以来,徐翔就没给对方好脸色看。
原因很简单,他想通过自己方法,让对方放弃以暴治恶的念想。
可自己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人前答应的好好的,人后就提着利剑宰人去了。
在心底,他徐翔是真不愿意自己的小儿子,进入公司高层的视野,成为对方杀人的工具。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长久以来,徐白恒一直恪守自己的底线,只对十恶不赦之人下杀手,其他人都留有余地。
不然,即使废掉自己儿子的经脉,也要让他放弃这个念想。
儿子,既然这是你的路,老爹只能祝愿你,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徐翔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张楚岚:
“我说的事,你也不用着急去相信,就暂且留在公司身边,留在阿无身边看看吧,既然你爷爷认为那样做,能够让你和阿无,从甲申之乱的阴影中解脱出来。”
见张楚岚闭口不言,老人继续说道:
“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后来访查张锡林这个人,结果什么也没查到,直到最近我们得知,他跟天师府有联系,我们才有了新的方向。”
“一九四四年,天师府曾经消失了一名弟子,既不是死亡也不是逐出门墙,他就这么默默的,从天师府的名录中消失了。”
“而龙虎山,对此人却绝口不提,仿佛没有这个人,而他的名字,叫做张怀义!”
“这次罗天大醮,如果你有缘知道些什么,这个张怀义......就是如今天师的师弟。”
徐翔口中的粗气越喘越重,他将目光重新转回到徐白恒身上,眼神中仿佛有莫大的不舍:
“小白啊......”
“您说。”
徐白恒静静地站着,老爹的身体,在他的眼里一清二楚,他明白,接下来这番话,就是老爹留给他最后的叮嘱。
“这么多年以来,老爹没怎么帮助过你,一直以来,都是你一个人默默做事,默默受苦。现在,老爹还想请你帮个忙......”
“老爹,这些话套在我身上,也是一样,我也没怎么帮到您,我本想多杀些人,能让您多休息几年,可现在看来......”
徐白恒没有再回话,眼神有些黯淡。
“哈哈,好孩子,你爹这么多年,做过最正确的事情之一,就是将你抱回来。”
徐翔嘿嘿一笑,眼角的泪水,如同决堤一般,不停的涌出,他擦了擦眼角,轻声道:
“小白,别的方面,你俩哥哥确实比你强,但正如你所说,我们是异人,终究是靠实力说话的。”
“在这件事上,你的确是咱家最强的,呼,老爹想拜托你,在我走后,呼,保护好阿无和楚岚两人,呼,必要的时候,呼,给你俩哥哥搭把手,呼呼......”
说到最后,老人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凌乱了起来,身体仿佛在做最后的预警。
“爹!”
“老爸!”
徐三徐四急忙凑到病床前。
“还有你们两人,整天就知道互掐,就知道互掐!不然,我为什么要让小白保着阿无啊。”徐翔带着哭泣,语气中有着万般不舍。
“不打了,不打了。”
“爹,我们不打了!”
徐三徐四趴到病床前,做出保证,仿佛这样,就能让床上的老人“走”慢点。
冯宝宝坐在一旁,轻声道:“狗娃子,你忘了么,将自己的气息调整平静,沉淀到肚子里,你会死得很平静。”
“阿无啊,我还不想死,我还想看着你,还想照顾你啊。”
老人在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流露出对世界的眷恋。
就在此时,玉手抚在老人的额头上,一段悠长的歌声,从冯宝宝嘴中哼出:
“黄杨扁担呀么软溜溜呀那么......姐哥呀哈里耶......挑一挑白米下久酉州......呀姐呀姐呀......下酉洲呀那么哥呀哈里耶......”
歌声在病房里回荡。
这段山歌,徐白恒听过,是宝儿姐学自家奶奶的,也是老爹当年最美好的回忆。
而床上的老人,伴随着歌声,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与阿无在村子里的时光......
“阿无......”
徐翔轻呼一声,带着一脸安详,深深的睡去......
......
徐三徐四兄弟站在墓前,点上香,拜了又拜。
徐白恒和张楚岚,祭拜完老人后,躺在一旁的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想好了吗?到底要不要待在宝儿姐身边?”徐白恒将头枕在双手上,朝着张楚岚问道。
虽然老爹已经给老张讲得很清楚了,但主动权还是在对方身上。
张楚岚撇了撇嘴,回道:“加入呗,翔老爷子都这样说了,我不加入可不行啊。”
“唉,那可别。”徐白恒直接坐了起来,笑着说道:“这可没什么人逼你,我说的,你要是不加入,我不用保你,那我可舒服多了。”
“嘿嘿嘿。”
张楚岚猥琐一笑:“那不行,有寝室长作保,你不轻松,我轻松啊。”
他说出这番,丝毫没有半点歉意。
“你是贱人吗?”徐白恒骂道。
张楚岚收敛笑意,双手撑着草地,扬起头看向天空:“对了,老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老徐,你愿意保我们,到底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从你自己的角度出发,不关乎任何人。”张楚岚问道。
徐白恒笑了笑:“连老爹的话都不算?”
“当然。”张楚岚答道。
见糊弄不过去,徐白恒叹了口气,转头过看向远方:
“老张,其实没那么复杂,我就想通过你们,了解当年甲申之乱的真相,最重要的,是想知道八奇技的由来。”
“八奇技的由来?”张楚岚一愣。
徐白恒淡淡一笑:“对呀老张,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神仙,如果有,我想知道,什么才叫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