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荒郊野岭才能赏鉴到的漫天星光,扯下幕布逐渐敛去垂日昏色,
灰眼少女遥望山崖下的远方山林,如同被列车犁出的道道沟壑。
尘土飞扬之下,不论是百年老树还是开芽新木都难以幸免,被一股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刹那间碾压倒地,发出一连串轰声巨响。
大地震颤不止,少女一个没站稳坐倒于身侧磐石上,口中不可思议道:
“好厉害。”
她身后坐在树干枝头的羂索,左掌搭在额头处远远看去,语气有些无奈: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多事?这五条悟可不光是历代六眼中的最强,恐怕还是平安时代后发展至今的最强,要不是因为他……”
羂索低头看了眼掌中已经重新封印上的褐色干枯手指:
“我是实在不想再和这家伙扯上关系了。”
宿傩的恐怖,当初把他分割。亦或者是教会他将灵魂制成二十根手指咒物的羂索再清楚不过,一旦将他放出来,他的千年大计说不准一个不注意就会脱离掌控。
可五条悟的实力实在太破格了,除了宿傩这个史上最强的诅咒之王,羂索实在不知道还能有谁能在计划中做那最后以防万一的保险。
想到这的羂索眼神又不自觉瞥向十年前获得的‘意外之喜’,若是能再给她点时间,依靠她的生得术式,说不定……
可惜等待千年的羂索面对星浆体天内里子身亡,天元极大可能已然向着咒灵转化;自己又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咒灵操术;宿傩专属“容器”顺利成长;这等几乎是天地明示他应该行动的局面,他实在是有些等不了了。
同样的少女的时间,他估摸着其实也没剩多少了。
虽然他也可以依照二人的约定将她杀死制成咒灵来使用,但一来二者的约定实际上是一种“束缚”,少女无法违背,自己也只能等到她濒死时才能对她出手。
二来,死在自己手中的少女就算化成咒灵,到时又留有多少怨念,保留了多少实力也难以预测。
倒不如……
“倒不如在她活着的时候,好好利用她。”
羂索的嘴角划出道冷冽。
而羂索为何可以随意操控她的原因,便不是来源于什么束缚,而是少女她自己乐意为之。
感觉背后升起股寒意的少女,下意识摸了下纤细的后颈,回首看去,跨坐在树上的羂索已是换上一脸温和的笑意:
“目的既然达到了,我们就走吧,五条悟的‘苍’可不光能够瞬移,还能悬空俯视四方呢,我们待在这么显眼的位置,还是很有可能被他看见的。”
在原时空中,已与千年间的数位六眼“打过交道”,且经常远距离观察五条悟却不被对方那双六眼发现的羂索,自是有法子避免被其发现,他的此番言语左不过是托词。
而不知晓实情的少女点了点头,眼神扫过树下被绑在一起的双胞胎,正欲言语,灰蒙的左眼却是遥隔十数里看见了道熟悉身影。
面色骤然微变又转眼恢复了原样,少女口中略带恳求之意,对羂索说道:
“老师,能稍微等等吗?”
闻听在这十年间从未逆反过他的少女竟是出言拖延,羂索心中感到有些惊讶:
“怎么了?”
从来古今无波的脸上泛起愧意,少女显然是对自己违逆对方之事心存愧疚,可她还是坚持说道:
“是那个相泽一。”
听到是那个九十九由基的学生,羂索双眼几乎眯缝成一条线:
“是他啊,那你让我等等的意思是……”
手足更加有些不自然的纠结无措,踌躇片刻,少女语气尽可能平静地说出了:
“我,我想杀了他。”
“原因?”
“因为我总感觉他肯定会妨碍老师你的计划。”
“感觉?”
少女迟疑了会,轻嗯一声。
一般情况下,未免节外生枝的羂索,只会对少女的所谓预感嗤之以鼻,动身离开此地。
他也同样能听出少女的话语看似内里中带有一丝迟疑紧张,可那是因为违逆自己对方才这般作态。
不过,其话语内里所蕴含的前所未见的杀意却是货真价实,完全作不得假。
很大缘故只是想看看自己能用一亿人的咒力搓出个什么玩意,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才兴起长达千年计划的羂索,面对如此异常,嘴角一扯,弯成月牙:
“好啊,我们就等等。不过嘛……”
望向远方已是浮向半空的黑影。
“得稍微拖一下他呀。”
言毕,视线转向树下的双胞胎:
“或许这就是命不该绝吧。”
地表一番震颤后,树下草地突然外翻,冲出一条蜈蚣状的咒灵。
“带着她们远离此地。”
听到羂索吩咐的蜈蚣状咒灵,立时后尾一卷将双胞胎扯到地底,发出阵阵挖掘泥土的动静,渐渐远去。
没过多时,远方半空中的黑影似也是察觉到了那只蜈蚣状咒灵所发出的动静,身形突兀一闪,眨眼间便失去了踪迹。
随之羂索二人体外及内心的重压顿减:
“好了,时间不多,要做的话就尽快吧。”
少女微微点头,蒙上灰雾的左眼微闭,右眼远眺向相泽一身处的那个村庄大略方向。
……
黑帐之下。
破旧村庄内,无人发现有一只蝇头与身边的同类不同,没有四散而逃,反倒是躲在一处阴影中,将村中不断祓除咒灵的高专三人身形尽收眼底。
可下一秒,其身后的暗影逐渐蠕动开来,转眼间化为了一头白色玉犬一口就将其撕碎吞咽。
发觉到这头稍显奇怪咒灵的伏黑惠,只以为这只蝇头不过是诞生没多久,连最基本的危险意识都没有,便没有当回事。
转头看向在村中随意用体术打发掉那些低级咒灵的相泽一,禅院真希,暗暗烦恼自己的体术在相泽一这段时间指点下,虽有不少提升,但距离打出黑闪似乎还是有不少差距。
尽管相泽一倒是感觉对方的进步超出他的想象,一直在说剩下的就看运气。
毕竟就算是相泽一自己也无法保证百分百就能打出黑闪的——大概百分之九十五吧,怎么说做任何事都要看点运气的嘛。
也就在这时,一只不知死活的蝇头一跳一蹦的向伏黑惠冲来,留守在其身边的黑色玉犬四肢微伏,正要前扑将之解决,心情不太好的伏黑惠却抬手拦下黑犬,一脚将那只蝇头踩爆。
可这个“爆”竟是实际意义上的“爆了”!
在那只蝇头自爆前的一瞬间,内心习惯性留有警觉的伏黑惠赶忙收回踏出的脚掌,但爆炸引起的冲击波,还是将他掀翻在地。
左脚传来阵阵灼痛感,转眼一看,鞋板已是被炸穿,脚底也被烧出了血印水泡等灼烧痕迹。
只能说幸好他反应快,刚才那一脚要是踩实了……
“惠,怎么了?!”
听到爆炸声的禅院真希一刀劈开一只本被她当作练习对象的咒灵,匆忙赶来,蹲在强忍疼痛,面上稍有所扭曲的伏黑惠身边。
随后赶到的相泽一眼睛微眯,察觉到周围爆炸四散的咒力残秽,但没有多说什么,同样蹲在伏黑惠身边,看了下他的伤势后,五指张开悬于其头顶,乳白色氤氲之光笼罩其全身。
没多时,满脸吃惊的伏黑惠便恢复如初。
禅院真希更是惊讶道:
“相泽你的反转术式能够外放?”
相泽一点了点头,但现在的状况明显不太适合讨论这个,于是就没有过多纠结这个话题,反问道伏黑惠:
“伏黑,什么情况?”
伏黑惠也是言语简略地回道:
“自爆了,刚才有只蝇头自爆了。”
“自爆?蝇头自爆?”
禅院真希有些不可思议,即便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但一只蝇头就能把身为二级咒术师的伏黑炸成这样,那以后大家祓除咒灵的难度岂不是就会大大增加了。
“会不会是这座村庄因为什么缘故,所以特产这种蝇头?”
抬头环视了眼四周的相泽一,闻言幽声道:
“不止啊,这里看来不光是蝇头会爆炸,咒灵还都挺团结的。”
三人向四面八方看去,方才还落荒而逃的各色咒灵已是将他们团团包围。
而他们唯一的相同点只有在形象各异,位置不同的眼眸中所充斥着的那股灰蒙之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