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新宿区内，眼见麻烦解除，依旧捂着脸的相泽一，转身一步步走向后方一处正流淌着污水的下水管道，打算利用错综复杂的地下管道网路离开此地。
而发现他们眼中身份不明，行事作风古怪，最关键是实力未知的头罩男并没有打算对付他们，咒术师阵营的所有人都是暗松口气。
九十九由基却是眉头一蹙，因为过于在意那份熟悉感，做出了个不合她以往处事的举动。
稍稍犹豫了下，九十九踩着坑洞边沿顺坡滑下。
瞥了眼刚爬起身的米格尔，乘其不备又是一脚，将其再次踹晕。
向背对着她的相泽一喊道：
“等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相泽一脚步微顿，先是昂起脑袋看向天中盘旋的乌鸦，随即又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使着假声略带警告意味：
“别跟过来。”
本想依靠自身术式追踪对方的冥冥捋开眼前的头发，听出了对方的警告所指，思虑再三后，暂且作罢。
九十九由基也是嘴巴微张，似乎还想继续追问，但考虑到对方的领域前所未见，哪怕是她也不一定能从中全身而退。
为了避免事态再次扩大。
她也就只能任由相泽一钻入通道，失了踪迹。
当然了，这其中最为关键的还是她因为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内心隐隐有了些猜测怀疑。
甚至为了以防万一，面对其它咒术师意图进行追踪的提议，她也用上述的借口进行了拖延阻止。
……
沿着肮脏的下水通道走了约十五分钟，强忍着刺鼻恶臭和致命“咒灵化”，相泽一终是撑到了极限。
大口喘息，瘫跪在地的他，将头罩掀开以近乎随时将之揉烂的力度死死攥于掌间，鲜血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而他的左脸颊上已是布满了形色各异的“眼睛”，显然“污秽”的侵蚀已是极为严重。
本来他的领域限制要求虽然严苛，但只要遵循所为，再依靠“锚点”便能将副作用，也就是“咒灵化”给压制下去。
可最后“黑绳”的乱入导致领域在运行中提前崩溃，那么，副作用便不是单单利用“锚点”这种纯粹的回忆，便能压制的了了。
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些实体帮助，才能勉强做到……
咬着牙压下翻涌的暴虐，唯一像是人类才能拥有的那双眼睛里充斥着血丝，相泽一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嘴巴张了又合，犹豫再三的相泽一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感觉。
就像是要杀了他一般，花了好半天功夫，相泽一盯着手中的东西，才从牙缝中勉强挤出那几个字。
随之这句话便在这阴暗空旷的下水道中激起阵阵回响。
而似乎彻底抛弃掉什么的相泽一，口中不停念诵着能够救命的“几字真言”。
也得亏这里是几乎无人进出的下水道，否则在这种环境下，被人听到他口中的这句话。
东京日后，必然要多出一个全新的都市传说。
又说不得哪天因为这个离谱的都市传说，从中诞生出个独一无二的特级咒灵呢。
……
将脏污的头罩搭在脑袋上用以阻住路人旁观的视线，从下水道钻出的相泽一，混入了因为险情解除，回归家庭的路人大军中。
只不过从周围人捂着口鼻，忙不迭远离的举动来看，此时被彻底掏空身体的相泽一身上肯定不怎么好闻。
好不容易顶着周围人的非议，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躯，打道回府。
刚爬上楼梯，相泽一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成田秀智站在相泽一家门前，一脸惊喜的望向相泽一，可才上前几步，便“呜啊”一声又倒退了回去，背部紧贴铁门，捏着鼻子含糊不清道：
“向啧，官府给泥疏散到哪取了？撤硕吗？”
根本没心思和对方打趣的相泽一，随手扒拉开成田秀智，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脱下鞋子，将脑袋顶上的头罩有气无力的朝床边的大窗一扔，试图将其丢到楼下，可惜最后只是砸到了窗边，落于相泽一床上。
因为自身的洁癖，跟随在他身后的成田秀智看到此幕赶紧冲到床边将其捞起，有些嫌弃的捻到两指间。
不过或是感觉这羊毛头罩手感不错，再来身为知晓相泽一并不是像学校传言那样有什么神秘背景——至少成田是这么认为的——甚至生活有些拮据的唯一一人。
成田秀智感觉把这头罩就这么扔了有些可惜，于是，成田秀智向一摇一摆走向浴室，脑袋迷糊的相泽一喊道：
“这扔了也太可惜了，我带去自助洗衣房帮你洗下吧！”
压根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的相泽一随意挥了挥手。
眼看这情况，成田也知道相泽一今天恐怕是说不了几句话了。
于是耸了耸肩，拿着头罩，小心翼翼的关上铁门迈步离去，打算明天再来一趟。
而相泽一从浴室洗漱一番出来后，晃晃悠悠的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了自己折叠床上。
窗外的明月笼住其侧脸，一如过往。
……
“Who am I，Am I not unique，Maybe I……”
右手朝着窗台边沿四处摸索，总算找到手机的相泽一胡乱对着屏幕点击了半天，才将闹钟关闭。
脑袋闷在枕头里深深吸了口气，往日所锻炼出的意志，在此刻显现！
相泽一双手猛地一撑，勉强坐起了身。
毕竟无论是谁想在这寒冬清晨从温暖的被窝中逃离，都不是一件易事。
更不用说经过昨日一番恶战奔波，身心俱疲的相泽一了。
而歪着脑袋，嘴角流涎，眼神很是迷离的相泽一，披着被子在床上呆坐半天，直到被掌间手机传来的震动感所激，才招回了半点神智。
将闪映的手机屏幕置于眼前，刚才收到那条信息是成田秀智发来的，表示过一会就到他家。
相泽一也只得用双掌拍了下脸颊，起床刷牙洗脸。
又从冰箱取出一些看起来不怎么健康的粗点心和牛奶当作早餐，坐在矮桌旁的他，打开电视看起了早间新闻。
不出所料，电视播的都是昨天新宿一战，百鬼夜行后所带来的影响。
其它地方的损失都还好解释，例如经典的燃气管道爆炸，工作人员操作失误，某些不良分子乘机捣乱之类的。
唯独相泽一开启领域生生削去的那处白地，电视各种专家探讨了半天，最终解释为了陨石坠落。
且不说是什么陨石能够在造成这种伤害后，还丝毫不波及到周围。
就单说陨石坠落生生湮灭了几座高楼，却无一人听到动静这一点，就根本难以服众。
由此，被相泽一滑动的手机屏幕上无数人在有关此条新闻的评论区里各抒见解。
总而言之，就没几个信这些专家说法的。
不过这次事件也没造成任何伤亡——即便在百鬼夜行中真造成什么伤亡相泽一估摸这也会被官府掩盖下去吧——想来过一段时间或许也会演化成一个都市传说，也只会以一个都市传说告终。
毕竟，咒术世界的常识不能以前世的为基准。
指不定就因为在这上千年的熏陶掩盖下已经形成了一种集体潜意识了呢。
常人本能的就会淡化甚至遗忘这些难以解释之事，最终变成“习以为常”。
咒术师所做的也就是不要将这份异常彻底摆上台面，造成更大的恶性循环。
而相泽一昨日所做之事显然是加重了他们处理后续的负担。
但一来相泽一没有杀伤人命。
二来与日后整座东京二十三区化为魔域，死伤不知几何相比，付出这点代价，就能提升些避免这个地狱般未来的可能性，相泽一觉得应该还是挺划得来的吧。
“咚咚咚。”
向被敲响的家中铁门望去，还以为是来人是成田秀智的相泽一轻声道：
“来的这么快？”
随即起身启开锁扣，打开家门。
只见门外站着的确实是一道熟悉的身影，只不过……
可能是感觉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相泽一又将铁门关上，锁着眉，摸了摸下巴，再次把门打开。
九十九由基布满阴霾的面庞，又一次出现在相泽一的视野中。
面色不变，手指尖端却有些发颤的相泽一不动声色道：
“九十九老师，你这是？”
听到此问，九十九由基的面色更是阴沉到快滴出水来，幽声道：
“我给你发那么多条消息，你怎么一条都没回？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昨日为了以防万一，相泽一便没有带上手机，回来又是倒头就睡。
再加上早上意识迷蒙，只看到成田秀智的显示在消息栏的简略信息，所以……
相泽一赶忙取出手机查看，果然，LINE上除了成田秀智以外，也就只有九十九由基发了近二十条消息。
对此他也就只能讪讪的对九十九由基挤出几丝干笑，以作回应。
或是早已习惯这个学生兼被监护人偶尔会有那么段时间不知所踪。
九十九只是轻叹一声，将相泽一推了进去，自己也跟到室内，扫了一眼，房间内看上去与前两天来时倒没什么区别，心头的怀疑也就消散了一些。
昨日与那头罩男对峙了片刻，九十九便对那种莫名而来的熟悉感耿耿于怀，思索了半天，怀疑的对象自然是落到了明明作为师生，却在她眼中从来都是云掩雾绕的相泽一身上。
不得不说，她的直觉真的很准。
而察觉到老师的异样举措，进而发觉到对方心中对自己怀疑的相泽一，脸色微不可查的一变。
口中假装说要去上厕所，实际却是在关上门后立马将扔在衣篓内的几件昨日所穿衣物全部都扔到了窗外小巷中。
打算等到九十九走后，再将之彻底处理掉。
自觉已断后患的相泽一摆出一脸神清气爽的表情，继续坐回到中央矮桌旁和自己的老师开始了斗智斗勇……
“昨天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有。”
“那你没去哪吧？”
“有。”
不等九十九开口追询，相泽一又补充道：
“去避难了。”
“……那你昨天你去哪避难了？”
“哦，东边的那个国立竞技场。”
为了以备万一，相泽一早就询问过那位高木巡警若是遇到突发事件要去应急避难的话，一般都会去哪。
所以他就随口扯了其中一个。
“那有人陪你吗？”
“没有，我只是看到楼下很吵，又有很多人朝同一个方向走，听他们的话听了个大概后，就自己下了楼，跟着一块去了。”
相泽一这样说，也是因为担心自己这个老师闲着没事干，真去找邻居，巡警对质，暴露自己根本没去避难的事实。
“原来如此。”九十九微微后仰，单手撑在地板上，脸上露出一丝勘破谎言的微笑，缓缓道：
“相泽君，你撒谎了吧。”
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没有！”生生咽下，心跳为之一顿的相泽一脑中疯狂运转，开始回想自己刚刚的话里，到底哪里留了破绽。
冷汗不觉间开始浸湿衣背，不过这次倒是托了面瘫脸的福，正面依旧是毫无变化。
不等相泽一思索出个所以然，九十九似是知晓相泽一心中如今所想，口气悠然道：
“没有哦，你的话里没有任何破绽哦。
只不过嘛，可能你一直不太清楚，每次你说谎的时候，都会非常，非常的义正词严，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你是在发表演讲呢。”
“我说谎时，会非常正经？”
模糊的记忆，不断相反拉扯，又遭重击的相泽一扪心自问道
左右耳仿佛不停有人在诉说着“她说的对”以及正相反的回答。
实际上，要说起对相泽一的了解，第一应该是已几年未见，那个外表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的东堂。
但其二就应该是面前这个不怎么负责任的监护人兼老师了。
所以她说他撒谎时有这个毛病时，相泽一心里就已然信了大半。
然而说起了解，相泽一对九十九由基这个人的了解嘛……
“不负责任，日常中散漫过头，脾气不好还爱揍人，训练中还容易胡来，但偶尔认真起来时，却是很有气场，简而言之就是很帅气。
看起来和谁都自来熟，实则是和谁都不熟，甚至可以说只要是事不关己，行事便会显得极为冷漠。
虽然拥有宏大理想，实力却不足以支撑。
喜欢飙摩托，爱吃鸡肉卷，讨厌海藻，以及……”
“你这家伙，不会是因为觉得我教学能力不够，或者说教不好你……你就特意去找另一个特级来当老师的吧？”
回忆起这人前几日那晚，以此话诈出自己术式一丝底细后的狡黠笑容。
仰望着天花板吊灯的相泽一，面无表情的滑落目光，看向似是一脸胜券在握的九十九由基，语气平静道：
“别开玩笑了，九十九老师，总是说这种话，我可是会更讨厌你的。”
九十九由基闻言神色立时一僵，偏转视线，撇了撇嘴，重重地“啧”了一声。
而猜中对方心思的相泽一，自是暗自长松了口气。
“咚咚咚。”
恰在此时，又是一阵敲门声传来。
面对九十九询问的目光，相泽一随口道：
“应该是我朋友来了。”
后面还有句话，相泽一没说出来，但九十九倒很是清楚。
“你该走了。”
毕竟为了相泽一安全考虑，两人相处的场面还是需要尽量少让人看见的，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不过，或许是因为手段被识破，有些闹别扭的九十九毫无要离开的意思，继续用左肘搭在桌上，手掌撑着脸颊，侧过脸去，假装没听懂。
相泽一也只能起身，去为那越捶越起劲的朋友开门。
而他还没走两步，相泽一背后就传来诸如“竟然没骗到他”，“明明小时候怎么骗都行的”，“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这些刚好能让他听到的嘀咕抱怨。
也装作没听到的相泽一，眼角微微抽搐，右手微一下压，旋开了门把手。
可刚一开门，相泽一便听到成田秀智操着那充满青春活力嗓音，大喊道：
“嘿！嘿！相泽，想你的挚友了吗？！”
脑中莫名浮现出某位肌肉男身影的相泽一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等他开口。
又听举起某物的成田秀智这般说道：
“这头罩我帮你洗干净啦！嘿嘿，这次该让你怎么感谢我呢？对了，咱们等会去……”
望向瞳孔骤缩，面色巨变，额头不停渗出冷汗的相泽一，止住话头的成田秀智疑惑道：
“怎，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而总算反应过来的相泽一刚伸手要将那极为眼熟的头罩夺过来。
可惜此时已经迟了……
从其身后探出的手掌，比他更先一步，不由分说的从成田秀智的手中取下她也很是眼熟的黑色头罩。
相泽一震颤着肩膀，勉强转过头，用眼角余光扫去。
身后的九十九由基，只是轻轻摇了摇捏于三指间的黑色头罩，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其面却是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