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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士长,你找我?”

依靠在沙袋上休憩的普洛特疲惫地睁开眼睛,示意部下——柏柏尔士兵皮埃尔·本·艾哈迈德——到自己的右边,他的左耳鼓膜已经被震破,实在听不太清楚:“你们班长的伤势怎么样?”

“没挺过去。”

“唉……我这里有本笔记,记着咱们所有人的姓名、籍贯和家庭住址,你把这本子拿去。以防万一你也在脑子里记一下,罗思克莱斯军士是加来人,父亲是采矿工程师,母亲是邮局职员……”

柏柏尔士兵迟疑了一会,才伸手去接普洛特的笔记本:“所以,为什么是我?”

“比尔哈凯姆很快就守不住了,但好在也用不着守多久。”普洛特向柏柏尔士兵解释道,“咱们北非营奉命断后,艾维尔斯少校下了命令,所有非本土裔士兵全部跟随大部队撤退,不能把你们留给德国人。”

“但希特勒也没打算放过你们,他们说所有自由法国士兵格杀勿论。”

“我们到底是白人嘛……你们这些‘劣等民族’杀了那么多‘高贵的雅利安人’,欠日的德国佬怎么可能放过你们。”

“抱歉,军士长。”

柏柏尔士兵的话逗乐了普洛特:“你道个屁的歉!行了,跟战友们告个别,然后到营部报道吧。”

柏柏尔士兵皮埃尔·本·艾哈迈德向自己的排长郑重地敬礼,接着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普洛特懒得回礼,仍旧一动不动地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阴凉里,忍受着全身上下传来的程度各异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了普洛特面前,普洛特仍旧一动不动。

“你还活着吗?”

“暂时还活着,少校。”

“我现在是中校了。”军服破破烂烂的艾维尔斯不以为忤,而是径自在普洛特对面找了个地方坐下。

“恭喜恭喜。”

“你也是少尉了。”

“我?”普洛特终于忍不住动了动,发出了一阵夹杂着自嘲的呻吟,“乡巴佬也能做军官啦?”

“戴高乐亲自下令,我部上下所有人官升一级,我们这次可是举世闻名了!我们每多顶一天,都相当于给德国佬和英国佬两边各一个耳光。说真的,我从进了战俘营就一直盼着这么一天,现在就算死了也值了!”

“在战俘营……德国佬只是让我们干苦役‘而已’,他们还特别对您们这些军官做了什么吗?”

“大概被俘后一个月吧,第二军团的亨齐格跑去招揽我们,想让我们进入维希‘停战军’。或许因为我舅舅在贝当手底下当差,他们特别找到我。”

“然后您拒绝了。”

“对。”艾维尔斯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我对亨齐格中将说,‘我他妈的绝不给酸菜佬当二狗子,您们这群叛徒,我*您母亲!’”

普洛特顿时笑得咳嗽起来:“多么优美的法国话!”

“因为这事儿我一下子在战俘营里出了名,老挨德国佬的揍,而且只要有人越狱,德国人就怀疑我参与了谋划,这群狗东西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抓逃犯,而是揍我!”

见普洛特闭着眼睛张嘴不出声地笑,艾维尔斯知道自己这位部下已经很疲惫了,于是便告诉他最后一件事:“让长官也来支援我们了。”

“好啊,好啊,这下我们肯定都能撤出去啦。”

…………

回到沙漠后的第一天晚上,德内尔便开始咳嗽,虽然暂时还没咳出血来,但德内尔和乍得行进团的老部下们都清楚,那是迟早会发生的事。

因此德内尔在乍得的前副官,黑人中尉(以前是少尉)巴布鲁还特意给德内尔的警卫员挂了两个水壶,还一再嘱托那位上等兵要常常提醒自己这位忙起来什么都能抛到脑后的老上级勤喝水。

见这位比较聪明的新兵郑重地答应下来,巴布鲁便要离开德内尔的指挥车,然而此时团部的作战会议已经结束,收起地图的德内尔抬头便看到了巴布鲁:“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都不打声招呼?”

“将军!”巴布鲁立刻回身敬礼,“我知道您很忙,打算战斗结束后再找您叙旧!”

“我确实很忙。”德内尔一边寒暄,一边熟练地收拾起来刚刚摊开的铅笔和地图,“听说你现在在2营当连副,还负责指挥机枪排?”

“是的,将军。”

“不错,我就知道你绝对不是花架子,能指挥机枪排的军官都少不了硬本事。”德内尔满意地点头,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拢起来,同时跟警卫员一块把折叠桌的桌腿折起来,然后把它塞回到指挥车里,干完这件事后,他便对老下属说:“不跟你多聊了,赶紧回部队吧,我们马上就要出发——祝你好运!”

“也祝您好运,将军。”得到德内尔夸赞的巴布鲁极为高兴,他郑重地向德内尔敬礼,得到回礼之后,便雄赳赳地向后转,然后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部队去了。

半个小时后,早已枕戈待旦的行进团完成了最后的整备,随即自费赞以北一百公里远的6号平原(勒克莱尔派人勘查出的最北端的集结地)动身北上,穿过漫漫黄沙,向隆美尔大军的后方补给线猛扑而去,此时正是开罗时间1942年6月9日晚10点。

…………

“我们刚刚受到了来自戴泽南将军的电报。”

在升腾的烟雾中,旅参谋长奥劳松少校极力压抑着话语中的振奋,尽量以处变不惊的语气向疲惫不堪的下属们介绍当下的战况:“来自乍得的摩托化部队将连夜行军,机动两百六十公里,在明天上午抵达加扎拉防线以西,然后切断围攻我们的德军的补给线。”

“他们能找到目标吗?”阿米拉克瓦力中校的法语尽管流利,却难免带着一点口音,“德国佬的补给线有时会变更,而戴泽南将军手上只有一个不满编的摩托化团,找起来似乎并不容易。”

“皇家空军会帮忙,咱们在埃及的侦察机也会全体出动,帮戴泽南将军搜寻敌踪。勒克莱尔上校那边的汽车也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入夜之后,汽车分两路绕过在咱们东北的德军第90轻装师,从东南方向预留的雷区通道进入阵地。顺利的话,一次就能把咱们所有人运走。”

“这样很好了。”这位来自格鲁吉亚的中校深吸了一口烟斗,“好到不能再好了。”

“但是明天肯定不会那么顺利,大部分卡车司机都是从各处七拼八凑来的志愿者,根本谈不上熟悉道路,夜行又不敢开车灯,走散很正常。”柯尼希平静地说明了车队面临的困难,然后再次重申命令,“一旦车辆不够,北非营的本土裔士兵留下断后,等待车辆重返接人,如果车辆还不够,第2殖民地半旅的本土裔士兵留下,然后是海军步兵营和海军营,直到我。”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盯着柯尼希看,然而柯尼希的语气依旧处变不惊:“如果所有本土裔法国士兵都留下,车辆还是不够,那么格鲁吉亚人、安达卢西亚人留下,然后是柏柏尔人、摩尔人、叙利亚人和亚洲人,最后是塞内加尔人和乍得人……总之,肤色越深,越先撤离。”

“您是将军,您应该带士兵们离开。”

“不,我不会让任何一个深肤色士兵留下冒险。”柯尼希拒绝了部下的提议,“他们是优秀的士兵,是我们的兄弟,我绝对不会抛弃他们。”

柯尼希的话令在场的所有军官肃然起敬,连坐姿都端正了许多。

“明天再坚持一天,最后一天,所有阵地尽量坚守,如果丢失,也不必夺回。”柯尼希最后说道,“打光最后一颗子弹,然后风风光光地回开罗,解散吧。”

众军官纷纷起身敬礼告退,然而最先往外走的海军营指挥官刚刚掀开门帘,柯尼希就又把他们叫住了:“等一下,这里有一份新电报。”

所有人紧张兮兮地回头看向旅长,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把后者逗笑了:“放心,战友们,这次是好消息。”

柯尼希清了清嗓子,极其正式地向众人朗读电报的内容:“据截获电报,第八集团军今确信隆美尔本人已于今日下午南下,将于明日,即6月10日亲自督战,务求歼灭你部,望保重。”

声名显赫的沙漠之狐将在明天亲自上阵,本该令第一旅的官兵感到畏惧,但经过十几日的战斗,自由法国的士兵早就察觉所谓的德军精锐也不过如此,睥睨天下的强军心境已然稳固,因此隆美尔的到来并没有让比尔哈凯姆守军的士气产生任何动摇。

那些深肤色的士兵甚至在听到隆美尔已经抵达前线的消息之后,纷纷激动地表示要挫败这个威名赫赫的德国将领以报答柯尼希准将。

“我认为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明日如果突围不成,那便是天意如此。”

柯尼希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体会到了德内尔所自述的那种心境:他现在平和,充实,没有丝毫畏惧,无比坦然地面对死亡的威胁,自然也就无所谓畏惧与惶恐。

“这里或许就是我的‘凡尔登’吧。”

德国军队在6月10号凌晨发了狠,他们不仅动用了非洲军团所能出动的所有轰炸机对比尔哈凯姆狂轰滥炸,还拉出了费尽心思从意大利运来的缴获自波兰的两门斯柯达220毫米重型火炮。

就连比利时的列日要塞都没能享受德国佬的如此厚遇,比尔哈凯姆这个无险可守的交叉路口着实值得自豪了。

德军的攻势在法军的顽强抵抗下本就不很顺利,而攻坚战打响后不久,也就是上午九点半的时候,又有不利的消息传来:德军的一支补给车队被从撒哈拉沙漠中钻出的“海盗”消灭了个一干二净,一个坦克团能用一天的弹药彻底报销,又过了一个小时,德军第15装甲师甚至遭到了来自背面(西面)的炮击,该师师长古斯塔夫·冯·瓦尔斯特少将不得不调集部队驱逐“苍蝇”,这使得该师的进攻又被推迟了一个小时。

隆美尔原本已经为比尔哈凯姆久攻不克的现状感到暗中羞恼,这下这位传统的德国军官终于彻底破防,甚至迁怒于无辜的瓦尔斯特少将,在意大利人面前把他骂了一顿,让后者倍感屈辱。

结果到6月10号日落前两小时,自由法国独立第一旅固然左支右绌,阵地大幅缩水,但其核心阵地仍旧稳固,怎么也不像是能被德国人当日攻克的样子。为了努力挽回一点自己的面子,隆美尔再次下令派人上前线劝降(这已经是德军第三次劝降了),声称他以军人的荣誉担保,德军一定竭力为守军提供符合日内瓦公约的待遇,为此他宁愿违背元首的命令。

守军用75小炮的炮弹回复了隆美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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