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咒的柳婆在供桌前摇摇摆摆的,只见她伸手拿出了一件古装,虽然分辨不出来朝代,却仍旧能从刺绣的细节和用心的配色,以及布料的光泽上面,感受得到这件衣服曾经一定属于一个光鲜亮丽的主人。
它的裙摆上,用了许多的绿色亮片,胡瑶曾经在杂志上看到过,那是一种特殊的虫子,它的甲壳鳞片会有宝石一般的光泽。
一条这样的裙子,就要消耗上百只虫子。
胡瑶的直觉是这条裙子的年份极老,只有曾经身份特殊的人,或许才能够拥有这样的裙子。
它不像是现代的制品!
可是裙子的颜色鲜艳,几乎没有破损和褪色,又让人觉得它的颜色鲜亮的不像是古代的东西。
捧着这条裙子,柳婆将它高高举起,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柳婆的手在空中划过,那条裙子竟然像是被人穿上身了一样,自行在空中立了起来。
柳婆朝左,它便也朝左。
柳婆朝右,它便也朝右。
“没有感应到妖气,这个柳婆应该就是个神婆。她是怎么做到的?”胡瑶看到这一幕后,不由得小声地问狐艺菲道。
“她是有些真本事的!”狐亦枫解答了胡瑶的疑惑,道:“这也是一种请神!那条裙子,恐怕和她要请的神灵有什么渊源。她不是借助自己的肉身,也不是借用雕塑,而是用那条裙子,请神降临,以便后续的法事。”
正如狐亦枫所说,飘荡在空中的裙子,直接模仿着柳婆的动作,朝着黄泉河,拜了下去。
柳婆双手伏地,将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件衣服也学着她的样子。
但奇怪的是,柳婆还没有起身,那件衣服却自行飘荡了起来。
它朝着刻着喜字的棺材,飘了过去。
穿过满地红蜡流下的蜡泪,衣服来到了棺材的上方。
它飘过的时候,白蜡烛的火焰会微微晃动,就像是有人经过蜡烛,带起了空气的流动一般。
“仙姑恕罪!老身斗胆请仙姑附身此女,取她魂魄,吞她身躯!只求仙姑前往黄泉河底,与鬼王大人一会!”
衣服的动作,这时候停了下来。
柳婆此刻面朝着黄泉河,背对着衣服,但她似乎可以感受得到衣服的举动。
“仙姑恕罪!”柳婆的声音有些惶恐,道:“本不应当惊扰仙姑,实在是我老太婆没本事,只得请仙姑劳累这一趟。”
“棺中女乃是夺取我侄孙女肉身之魂,她天命至阴,最为合适献祭鬼王大人。求仙姑赏脸,附于此女之身,吸取此女精魂,为仙姑鬼王所享。”
衣服在空中转了个圈,动作悠悠扬扬的,极为高雅。
她的裙摆拂过棺材,就像是在抚摸着棺材一般。
柳婆感应到了衣服的举动,猜测是自己的态度,还不够诚恳,急忙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此女本应将肉身还予我侄孙女,可她却占而不还,还将我侄孙女元魂,打的灰飞烟灭。实在是,其心可诛!”柳婆对何糖的怨恨,明显溢于言表。
大约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柳婆又稍稍软和了一些,说道:“此次劳烦仙姑,并非是为了我个人仇怨,实在是,我年岁已大,失去了继承人,还不知道能苦苦支撑多久。万望仙姑在此期间,能护佑后头村全村。后头村的村民们日日祭拜,供奉您与鬼王之像,定期往仙姑洞供奉,您一定都是知道的。”
“听听!这就是人类的高级话术!”狐亦枫听到柳婆的话,很是不屑的说道。
“什么叫高级话术?”莘月没能理解狐亦枫的意思,连忙反问。
看莘月来了兴趣,狐亦枫也并不会藏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地讲给她听,道:“请神本来就类似于和神明的谈判协商。呃……其实妖也差不多的。神明同意了,就会降神,帮你算个命改个运,或者驱邪避祸都不是难事。再大方一点儿的神明,还会满足你几个愿望,但是……”
狐亦枫说到这里,唇角勾起,笑了笑道:“那也得要心甘情愿的,没有把神明架在火上烤的。不管这个仙姑是真神明,还是什么妖,现在柳婆话里话外都在说,不是自己要请她降神,是为了村民。但又处处点名何糖,说她如何不好,想要仙姑能按照她的心愿行事。”
“哦!我懂了,这是不是你们人类经常说的‘绿茶’?”莘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个词,一脸我很厉害吧的样子,最后还特别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也是懂的!”
狐亦枫闻言,无奈地笑了道:“好!好!好!差不多!总之就是,她现在心不诚啊!要是仙姑这样子都答应她,我就要怀疑是不是仙姑和柳婆之间有什么世代的契约了?”
“世代的契约?”
“有些仙家,甚至于妖类,会和固定的人,或者固定的家族,定下契约,世世代代都为他们行方便。或者说,驱使。”狐亦枫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什么,问胡瑶,道:“你听说过保家仙吗?差不多就那个意思。”
“那柳婆这么大张旗鼓的,估计不是保家仙,得要是个保村的仙姑了吧?”
毕竟,渡口这会儿看起来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保家仙的事情,胡瑶也是听说过些许的,只是从未亲眼目睹过这种仪式的举行。
飘在空中的衣服,缓缓地朝着棺材,落了下去。
只见衣服在接触到白蜡烛的瞬间,立刻就被点燃了。
腾空的火焰高高地飘起,不一会儿,就燃烧成了一团火堆。
盛大的火焰瞬间腾起,又在一阵风之后,蓦然消失。
留下的,只有周围的一圈红烛,以及白色的烛泪。
白烛、火焰、衣服,全都消失了。
留下的烛泪,在火光之中,渐渐映照出了金色,金色又逐渐变成了红色。
一滩滩白色的烛泪,染上了血红的颜色,它们融化开来,就像是浓稠的血液,沿着棺材,朝四周蔓延开去。
没有上漆的棺材,本来是木头的颜色,此刻沾上了红色的液体,立刻染上了深红的颜色。
烛泪像是有生命一样,在棺材上面流动着,将整口棺材,染成了血色。
棺材盖,棺材口,棺材的每个雕花,每一条缝隙,每一道木纹,全都浸染了红色。
最后,是棺材正前方的“喜”字。
棺木上刻着的“双喜”,终于,成了真正的,“红烛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