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下的往事 第81章 归流·五

作者:海底的前进四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4-04-10 13:2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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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12年,两河流域,尼尼微城。

尼娜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窗棂在狂风的咆哮中咔咔作响,门外的卫兵队已经是第七次跑着路过自己的家门口了,皮革制的靴底在陈旧的石板地面上有节奏地拍打着。

由远及近,由近到远。

尼娜是一个普通农家的女儿,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住在这座城中,她将近三十年的生命中还没有尽力过什么重大的变故。她只是像其他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在父母的劳作中度过童年,然后嫁人、生子。她的丈夫是一个商人,在这座城里开了一家磨坊,做着面粉生意,收人家的小麦,粗制后磨成面粉,虽然是小本生意,但是薄利多销。加之夫妇两人在城中这一片地方有着不错的声誉,因此居民们都很照顾尼娜家的生意。

她的丈夫最近正在做一次长途旅行,去千里之外的米底购买香料,走之前,丈夫对尼娜说:“最近国家不是很太平,你要看好店铺,等我回来后,我们抓紧时间盘掉铺子,去河流的更上游定居。”

尼娜其实并不是很想离开这座生她养她的城市,但是丈夫的话语里透着一股坚决,尼娜知道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等着丈夫回来再作计较。丈夫说这一趟可能会走将近两个月,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离丈夫归来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尼娜,也嗅出了空气中弥漫的一股令人不安的味道。

最近,国王总是在居住区的各地征用男性劳力,刚才路过的卫兵队就是来执行这一道命令的。尼娜家没有劳力,儿子最大的不过六岁,连一把弓都举不动,自然不可能被征走,但尼娜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惊惶的气氛在城市里弥漫,使人毛骨悚然。

她把怀中的女儿裹进襁褓,安置在了卧室的床上,又为她盖了一层被子。确保了女儿睡着后,尼娜信步走进了后院,那里有一棵粗大的橡树。现在已是初秋,夜空晴朗非常,黢黑的天上没有一丝云,一轮新月正挂在东边的天空中,月光黯淡,旁边的星星因此能显露出自己的面容。北边的王宫在七座神庙的簇拥下,向天空放射着耀眼的灯光,金碧辉煌,连那一片天上的星辰都失却了亮色。

那里的神庙是近几年里国王大肆征用劳力修建成的,尼娜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只是因为这样,他们的顾客少了很多,她为此感到有些许不快罢了。这种不快也仅仅针对于自己的生意难做了一点,仅限于此,别无他想。

天上的北极星早就亮了,这样的亮度几乎能与今晚的月亮媲美。尼娜望着天空,感到脖子微微地有些酸痛,于是低下了头,准备进屋,但就在低头的瞬间,尼娜的余光仿佛瞥到了什么异常的东西。她重新抬头,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北极星边,又突然出现了一颗星。那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也许早就挂在那里了,只是周围的亮光太过强烈,导致没人能注意到罢了,但是此刻它的亮度已经可以与北极星媲美了,因此尼娜看到了它。

这颗星正在不断地变亮,大小好像也在膨胀。它的光是白亮的,晚风吹动着正在变黄的树叶,橡树粗大的枝桠不停地摆舞着,在地上投下了一片混乱的、越来越深的影子。

尼娜正疑惑着,她并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与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一样,她只关心与自己的生活有关的事,但这颗星现在却完全摄住了她的注意力。这颗星还在变亮,变得越来越耀眼,最终竟然超过了北极星,盖住了月亮,仿佛一颗暗些的太阳一般,让人难以直视。

亮度还在上升,尼娜现在已经完全没办法看向天上了。身边的物事都在地上投出了影子,世界竟像是从深夜跳到了正午。但很明显地,这光里完全没有太阳那样的热量。远方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湛蓝色,星星的周围开始出现了一圈放射状的光带,这光带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中舞动,诡异非凡。

尼娜开始害怕了。

她飞也似地逃进了屋子里,手忙脚乱地爬上了床,抱着女儿蜷缩到了墙角。她看着墙上妖冶地浮动着的光纹,紧紧闭上了眼睛。过了不知多久,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怀里女儿的体温和沉甸甸的重量让她安心了一点。光亮已经消失了,世界上所有的光好像都被吃掉了,一片漆黑。尼娜抱着孩子,就这样陷入了梦乡,窗外,一队举着火把的卫兵再次跑过,没人关注这黑洞洞的房子里发生了什么。

一——一——一——一——一——一——一——

王宫里,国王萨达纳帕加斯正在酣睡,精美的雕花四柱床上还残留着女人的体香。他已经很累了,现在,正是保证他第二天精神执政的关键时候。

可是,突然间,静谧中响起了一阵响亮的砸门声,萨达纳帕加斯平时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自己休息时打扰自己的,可是此时竟有人如此大胆。国王怒气冲天,但敢于这么做的人,一定有真正的要事汇报,于是他披衣起身,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示意来人进来。

门开了,一个大臣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他用颤抖的声音向国王阐述了刚才的异状,包括白夜取代黑暗的过程。

国王大吃一惊,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这是神明的惩戒。他想到了之前的来向自己进谏的一个基督徒,那个人说:“耶和华必伸手攻击北方,毁灭亚述,使尼尼微荒芜,干旱如旷野。”这是上帝耶稣的神谕,国王并没有害怕,因为他认为,只要自己够虔诚,他们的神战神阿苏尔是一定会打败那个所谓的上帝的。

现在天降异象,他的唯一想法就是,再修建一座最辉煌的神庙,来供奉阿苏尔的神位。

“没错,正该这样。”他想。“亚述帝国是不会倒下的。”

黑暗继续,长夜未央。

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天以后,天降大雨,秋雨并不像往年那样,细而连绵,这次的雨是狂暴的,底格里斯河的水面直接涨起,以压顶之势冲坏了固若金汤的尼尼微城墙,在天灾面前,没人能有所反击。

接着,一批以迦勒底人、西徐亚人和米底人组成的庞大军队气势汹汹地从伊朗高原上冲下,直接突进了城内,在军队中,偶尔混杂的传教士喃喃的低语声不时传出。

“城中的居民听从了约拿传讲的信息,耶和华神一度饶了这座城,没有处决城里的居民。可是,后来尼尼微人又再次行恶,那鸿因此这样预言:‘尼尼微……刀剑要剪除你。……你的灾祸无法消除’。”

大雨浇不灭因战争燃起的烈火,火在城中蔓延,城里上万民众在军队屠戮的三天三夜里无一幸免。

尼娜现在已经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她的孩子们已经在烈焰中被焚的面目全非,她因想跑出求救而被一根燃烧的大梁砸中,根本动弹不得。城中的呐喊声已经差不多停息了,投石车行进的隆隆声和杂乱的马蹄声也逐渐褪去,显赫一时的大城,转瞬间成了颓垣断壁。

尼娜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再也没有睁眼,历史就这样,将这个少妇残忍地扔在了自己的身后,车轮压过,只留下一地散碎的鲜血淋漓的肢体。

公元前612年,尼尼微被米底和新巴比伦王国联军毁灭。汉谟拉比时期,古巴比伦王国统治了这里,亚述文明至此退出了历史舞台。那颗曾出现于天顶之上的白亮星体,被不同的史料记载了下来,犹大人称其为灾星,巴比伦认为这是战火与胜利之星,其余地方也各有不同的解释,但不管目击者立场如何,那令人匍匐的“白夜”,只有看到过才会对其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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