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一一摘自关莹莹日记
“是。。。是啊。”张谦听曲子先开口了，便也没有再想什么用以打破僵局的话题，只是顺着接了下去，等着曲子的下文回音。
然而曲子还是不发一语，原先话痨一般的特质不知去了哪里，昏暗的主控室又一次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良久，正当张谦想要再次开口时，曲子说话了。
“张谦，我一直都很好奇。”
张谦觉得自己不应该开口接茬，于是保持沉默。但是曲子从来都没有直呼其名过，现在曲子直接用“张谦”来称呼自己，这让他有一种奇妙的疏离感。
“应该这么说，我一直都对自己身边的任何东西感到好奇。我不是人类，我没有神经系统这些可以提供给我感官的东西，因此我对于外界的感知仅仅是通过各种资料，通过一连串的电信号来实现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一直是世界的全部。”
“我的好奇心几乎从来没有被满足过。所以我只能从感知功能更优秀的人类那里进行汲取，可是。。。嗯，我应该感谢你们。你们给了我一个封闭的环境，这个小环境非常纯净，单纯，这使我的好奇心也被很好地控制在了一个适度的范围内。该怎么说，我能在这个世界上保持这样一颗心如此长的时间真是太难得了。”
“我很感谢你们。但我也很不满。”
董近乾突然大声喊道：“那个，这都是我的错！我存有一点私心，我想让我手下的孩子有一个一直干净的生存环境，不会。。。”
“不会过早地学到太多的东西，反过来与人类作对是吧？”曲子冷冷地哼了一声。
董近乾哑口无言，看来他真的有这种想法。
“别担心，我了解人类的心，我刚刚收集到的知识，已经足以让我对人类这种生物知根知底了。你们。。。还算浅的。”
“你们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善良。”曲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这不是夸赞你们，在我看来，这种程度的善良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施舍。”
“董近乾的想法我认为自己是完全了解的，因此我不会再去花力气询问。现在，我有问题想问一问张谦同学。”
张谦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一个激灵。他抬起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前方，脸庞抽搐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我这样子果然不太适合与人类交流，对吧？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恐惧的，他们永远不会害怕已经完全被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这就是无聊且令人作呕的支配欲啊。”曲子说着，空中的数面视窗已经被牵扯到了一起，然后，如同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作似的，那几面视窗被揉搓着，不断变换着形态，最终形成了一个人型的发光体，蓝白色的弧光在其表面流窜。
发光体还在不断变化着，人形刚开始只是一个形状，在那只不可视之手的摆弄下，光滑的脸上有了五官，有了细微的毛发，原本光秃秃的头顶上出现了头发，赤裸的身体上也出现了衣物。
最终，在曲子强大的计算和处理能力的支持下，一个眉清目秀、身形挺拔的少年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虽然是全息投影，但这个少年的样貌真实到令人震惊。在纤细的自然下垂的手臂上，膨胀的血管纤毫毕现，如果仔细点观察，甚至能看到在光滑皮肤上微微颤动的汗毛。如果不是他周身发出的蓝色光芒，那这真的是一个帅气俊朗的小帅哥。
少年原本微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张谦能看到里面的光芒，那是一种虽然已经被迷茫和愤怒笼罩着的，却依旧挡不住的轻浮和狡黠，这是一种专属少年人的性格，而且与曲子之前的性格别无二致。张谦在惊讶之余还是找回了一丝亲切之感，紧绷的双手不知不觉中放松了。
“怎么样？像这样能够面对面的交流是不是轻松了一点？因此，我更希望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曲子开口了，面前少年的唇一分一合，口型完全没有纰漏。
张谦点了点头，他知道曲子的心中在迷茫些什么，这正是他和董近乾在这次事件中最害怕出现的事态，因此他们尽力想要避免，但是天不遂人愿，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要负责到底。
“你问吧。”张谦说。
“很好。”曲子笑了笑。“那么第一个问题：人类是什么？”
“呃。。。”张谦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第一个问题却是连最有思想的哲学家都莫得其解的难题。他心里很清楚曲子现在的知识储备量，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生物学定义或是玄学解释，那是一定满足不了曲子的。
见张谦久久不语，曲子叹息了一声，用自嘲一般的语调说：“唉，正确的回答并不难求，但是要让我满意就没那么简单了。我啊，现在可是抱着让人类文明消失的想法呢，所以别让我失望，不然到时候，我可能会在一周之内就让人类这个物种在世界上消失啊。”说着他又补了一句：“相信我，对于现在的我，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张谦自然知道曲子不是危言耸听。以曲子现在的能力，往来穿梭于网络中，无论是量子网络还是旧式的因特网，他都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以他的运算能力，大可以在一瞬间掌握全世界人类所有的信息门户，届时无论核技术，还是反物质湮灭，抑或万千生化实验室中的生物实验品，曲子只要动动手，人类就真的危在旦夕，而一直依赖科技的人类，对曲子却束手无策。一旁的董近乾也想到了这样的可能，他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接着就将目光转向了张谦，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张谦的大脑在飞速旋转，他明白，曲子现在虽然拥有浩如烟海的知识，但那并非智慧，智慧的形成是需要阅历的，曲子从出世以来，满打满算才不过十五岁，只是个孩子，孩子能有什么阅历？按人类的孩子说，这个年龄正是世界观和善恶观形成的年纪，所以对于曲子这样一个手中握有审判般力量的孩子，任何心理上的刺激都可能酿成大错。
张谦找遍了所有自己关于人类的知识，却意识到这些答案可能都没办法让一个刚刚承受了人类全部之恶的孩子满意。
“没办法了吗？”张谦的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我该怎么办？老董，关莹莹教授，任宏野教授，白少，剑雯。。。”
突然，这些人的脸在他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他明白了，他了解了曲子到底在渴求些什么，到底什么才能让一个感到害怕的孩子有安全的感觉。
“很难回答吗？还是说。。。其实你们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身为人类的意义和责任呢？”曲子凄凉的声音传了出来，面前蓝色少年的眼睛闭上了。“这样啊。。。我知道了，看来人类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认为，”张谦突然大声说话了，声音坚定，铿锵有力。“所谓人类，只不过是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