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断崖式的坠落。
张谦的意识被他紧紧地收在脑海中，这样的感觉，打个比方，就像是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曾经年幼的你仅仅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尽力地将所有的感知都缩进身体中，不想听也不敢睁眼。
这是一种有效的回避精神伤害的方式，毕竟一个正常的地球人是不会有机会感受到连续不断的时空跃迁的。张谦尝试过正面接受时空断层的冲击，但是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是他所承受不住的。
他现在其实已经非常虚弱了，因为他们的补给已经断绝了，张谦连着两天没有进行过营养补给，饮用水因为节省的缘故还有余量，但是经过在四维空间里连续不断地精神透支，如果不计后果地承受，他一定会崩溃的。
如果失去自己的活力，那么这场消耗战也就没有赢面了。
张谦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飞船外面，还好，因果线已经恢复了。
他叹了口气，睁开眼睛，问：“曲子，这是第几次了？”
手中的接收器亮了，细细的字体显示在上面：“第七次。”
“好家伙，真能撑。”张谦伸了个懒腰。“怎么样，能大概预估一下老家伙的能量剩余吗？”
“这我可能没办法知道。”
“为什么？”张谦皱起了眉头。“你不是能看出能量库存的吗？”
“能，但那是一回事，我认为现在探明这件事没有什么意义。”曲子打着字。“刚刚进行的将近十次跃迁中，老家伙的能量是有所削减的，但是我不认为他真的伤筋动骨了。”
“为什么？”张谦问。
“因为你可能意识不到，但是我每次跃迁过后都对边上的地球进行了一次大致的扫描，结果我发现，每一次的地球板块运动变化程度，都参差不齐。”
“所以，你的意思是。。。”
“啊，对，导师这家伙不是傻子，他意识到了我们的目的，是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的。”屏幕沉寂了几秒，才终于显现出了字迹，而且一次便出现了一大段话，张谦往上翻了两页才找到开头。
“这家伙很明显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能量输出量的，虽然他无法控制除他自己以外的粒子能，但是他是可以给自己身上装个‘阀门’的。连着跃迁这么多次，我们想要先榨干他的想法已经一目了然了，所以他也多了个心眼，开始使障眼法了。”
“所谓障眼法，就是不让我们对他自己的能量消耗形成量化的认识。这几次跃迁，从地球上板块的运动情况以及一些地形的变化，我发现有的跨越了几亿年，有的几十万年，有的干脆只有几个月。虽然都是在时间轴上前进，但我们完全没办法从时间跨度上摸清楚老家伙的底细。”
张谦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右侧舷窗外悬浮在夜空中的美丽的蓝色水晶球，那里的大片碧蓝色已经被拦腰分成了两块，但是张谦也没办法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代。
“生气吧？现在是寒武纪。。。快要进入第一次冰河期了，如果真的有上一代人类的话，距离他们出现也就是几十个世纪的事了，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那个老家伙在谋划些什么。”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没办法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样才能耗空他。”张谦轻轻地说。
“简要来说，就是这样。”曲子肯定。
“好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新招数了，我看他能抡的三板斧也抡得差不多了，他想赌一个可能性，我们就跟他赌好了。”张谦现在已经完全不害怕自己的计划会被对方听了去，这不是阴谋，是光明正大的宣战。
沉默良久，他说：“最后三次，曲子，开启全部功率，计算总量，就按照能检测出来的量取平均值，然后把这些能量全部都注进引擎里。”
“？？？”曲子打了三个问号出来，可能是一时半会有点没想明白。
“没听懂吗？我觉得不应该，我讲的已经很清楚了吧？”张谦淡淡地说。
“听是听到了，但是。。。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张谦扭了扭脖子，许久未活动的关节发出了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我很清楚，曲子。”
“那样。。。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超负荷到了一定的程度会产生什么影响！这样太不稳妥了！”
“稳妥？你认为现在是应该讲稳妥的时候吗？”张谦哼了一声。“对方的目的很明了了，他就是想找一个我们注意力最分散的时候，让我们跃迁到属于他自己的时代，到了那时候，整个地球——不，整个太阳系都会遍布灵态的旧人类，也就是说，那就是他的同类！我们这么大的动作，你觉得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吗？”
没有回答。
“所以你应该知道，他到时候有一万种方法可以从外界汲取能量，一旦让他恢复了元气，我们可能就真的得交代在这里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曲子的语气有一点求全的意味了。
“所以，我们要规避这样的风险。我们自己的能量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了，因此要想让他不在输出量上做手脚，我们就要直接以最大功率输出。”
“。。。”一串省略号。
“如果明白的话，我们就开始吧。”张谦说道。
“张谦。。。总感觉，你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呢。”过了良久，接收器的屏幕又亮了。
“我变了？哈哈，曲子，那你想想，以前的我，真的是真实的我吗？”张谦大声说。
可是，话音落后，张谦不可查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没过多久，昭洋号的后部迸发出了一阵比以往都要剧烈的颤动，这阵颤动令张谦心生惊骇，但是在惊噫中，一阵电流般的兴奋感沿着他的脊梁窜遍了全身。
在曲子的操控下，数以亿计的能量被源源不断地充进了昭洋号的引擎中，合金板制的引擎在高能中逐渐开始发热，转化器疯狂地运转，转化出的动能使铆接处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悲鸣，钢板在颤抖，连带着整个飞船都开始微微地抖动。
飞船后部的喷口处，等离子流体从窄小的出口喷薄而出，这次并不是张谦他们熟悉的蓝色或是紫色，而是耀眼的白色。
三分之一的粒子能全部被出入了狭小的转化室，就如同前现代的四冲程发动机，如果一次性冲入的燃料过多，那么整个气缸都有爆炸的危险。张谦自然能够看到这令人战栗的亮白色，但他片刻之后便闭上了眼睛，重新尽力将精神紧缩进自己蜷缩身体的深处。
因果线再次被拉长，而且这一次的形变格外迅猛。
张谦并非波澜不惊，他就像是遭遇风暴的小渔船的船长，在惊涛骇浪中，跪着向上帝祈求平安。
只不过他祈祷的对象并非上帝，上帝那种东西，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