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前文）
莫邪说道：“相国大人，莫邪此番前来，不为自己荣辱，也不为莫家书院，而为吴国。”
“为吴国？老夫愿闻其详。”相国大人心中一惊，他的两个猜测，看来全都错了。
莫邪说道：“莫邪听闻，楚国大军已经进入吴国境地，楚军兵锋所指，盛气凌人，吴军无法阻挡。当此之际，吴国上下当团结一致，御敌为要。我莫家书院历来秉承扶弱除强之信念。不管怎么说，莫邪都身为吴国子民，素来怀有赤子报国之心，莫邪愿为黎民苍生，贡献一己之力。”
相国大人心中又是一惊，莫家书院虽算不得江湖中的大门派，而且又被吴国如此对待，却有这等家国情怀，让他意外。
莫邪所讲的，其实也是相国大人所忧。楚军乃久战之师，楚王熊通又是好战之王，昨日战报，那楚军攻破卑梁，一路所向披靡，已经连克吴国两座城池。如若吴国再没有御敌良策，不需要多久，最多一个月，楚军很可能兵临梅里。
楚王贪心，楚人蛮横，灭掉权国就是明证，难道他们此次出兵吴国，志在灭掉吴国吗？权国的悲剧，难道要在吴国重演吗？姬宁为此忧心忡忡。内政外交之大事，吴王太过庸常，不堪大用，朝野官吏也无出众的大才，吴国的兴亡，最后还得靠相国大人的运作。
灭国之患，不得不防。
心里虽然无比惊讶，但是表面却更要显得滴水不露。姬宁抬起眼睛，瞟了莫邪一眼，说道：“莫掌院之言，老夫佩服，只是老夫心中疑惑，莫掌院的一己之力，又是什么力？”
相国大人如此问，也在情理之中，莫邪嘴角轻轻一动，脸上浮出一丝微笑，说道：“莫邪听人说，楚国攻打吴国，理由是我的夫君干将所献宝剑。不知可有此事，还请相国大人明示。”
姬宁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有此事。”
莫邪说道：“既然如此，楚国攻吴，便有了破解之道，此战由我莫家书院所铸的宝剑而起，便和我莫家书院脱不了干系。楚军蛮横，侵略吴地，吴国大军就算可以一战，最终也会伤人一千自伤八百，最好的解决办法乃是休战。纷争因莫家之剑而起，当然应该由莫家书院解之。更何况，两国战端，百姓遭殃。天下有心之人，当然不能能坐视不管。”
姬宁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地说道：“遇到灾乱，常人都恐避之不及，莫掌院却逆人而行，这份担当，老夫非常敬佩。”
莫邪说道：“相国大人言重了，此乃莫邪的心里话，并非逢迎虚伪之词。”
姬宁说道：“莫掌院无须解释，老夫阅人万千，真真假假还懂得分辨。方才莫掌院说，此战由贵院所铸宝剑而起，所以还由贵院所铸宝剑而终？”
莫邪说道：“莫邪正是此意。”
“老夫愿闻其详。”姬宁说道。
莫邪于是说道：“想那楚王整军攻吴，借口是向吴王借剑吴国，而吴王拒绝，所以楚王前来寻事。此刻，如果吴王再拿出宝剑，可以让楚王如意，或许可免一战，但如此一来，吴国威严必然受到侵犯，诸侯大国，必然会嘲笑吴国无能。莫邪不忍看吴国受辱，更不愿看到两国生灵涂炭，所以才向相国大人当面陈情。”
姬宁忍不住再次抬头，定睛看了看眼前女子，他怎么也没想到，莫邪会有这般见识。此等见识和胸襟，强过吴国百官矣。姬宁不禁肃然说道：“恕老夫冒昧，莫掌院打算如何说服楚王息兵呢？”
莫邪却良久沉默，然后用低缓的语调说道：“眼下还不便说给相国大人听，还望相国大人体谅。”
姬宁也不见怪，说道：“莫掌院大智大勇，老夫自叹不如。以莫掌院的意思，需要老夫做些什么？”
莫邪沉思片刻，说道：“还请相国大人禀告吴王，准许我出城，前往吴楚两国的交战前线，去见楚王。”
姬宁暗暗思忖，莫邪提出准许她出城而去，那背后的意思，就是请官府撤销通缉告示。要说这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她要出城去，如果那通缉告示依然管用，那她断然是无法出城去的。姬宁想了想说道：“老夫定当竭力去劝说王上，让他撤了对莫掌院的通缉告示，可否？如果还有其他事情需要老夫来做，莫掌院尽管说来。”
莫邪回答道：“再无其它。”
又是一个出乎预料。姬宁心想，莫家弟子十多人目前还关在王宫地牢，而莫邪的儿子又刚刚被吴国虎贲军劫来梅里，她却都不提及。是她根本不知晓这些事情，还是大公无私觉得无需多说呢。姬宁一时间也琢磨不清。
莫家书院，竟然这般高深叵测的至高情怀，倒让姬宁怎么也没料到。
姬宁手抚雪白的胡须，淡然说道：“既如此，老夫这就入宫面见吴王，稍后便有消息，还望莫掌院在此等候。”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既没有任何承诺，又暗暗将莫邪束缚在自己的相国府，左右逢源，进退皆可。
不亏是相国大人，行事滴水不露。
莫家书院向来主张以真诚待人，反对权谋，虽然心中对姬宁的作为有所觉察，莫邪却不计较，拱手说道：“但听相国大人吩咐，我在此等候就是。”
“老夫这就进宫。”姬宁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看到主人动身，相府家老连忙走过来搀扶。姬宁低声吩咐道：“即刻就去王宫。”
家老一溜烟跑去，安排车马去了。
长长的吴国王宫甬道，虽然是大白天，却是光线暗淡，气氛肃然。已是夏日时分，但是和宫外相比，王宫要阴森凉爽许多。
有人说，这是因为王宫里的阴气太重。不知道在王宫的哪个墙根下，就曾埋着一个冤死的内侍或者宫女。
姬宁年龄大了，比年轻人更加怕冷，所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内侍将姬宁带到一处偏殿前，小心翼翼推开殿门，说道：“相国大人请进，王上在殿内。”
吴王姬禽处正坐在殿内，仰头望着屋顶，目光空洞。
“相国大人，你来了。”姬禽处的声音不像往日那么洪亮，竟然有些许嘶哑。
“参见王上。”姬宁虽然行动迟缓不便，却依然恭恭敬敬地行了君臣之礼，然后在内侍的搀扶之下落座。
姬宁距离姬禽处近了，才发现他正用一只手捂着腮帮，满脸愁容，看样子是牙疼，“王上，这可是牙齿疼痛？”
姬禽处抱怨道：“昨晚就开始疼，疼死寡人了。”
“王上可曾传了太医？”姬宁关切地问道，说着就吩咐身旁的内侍，让他去传太医。
姬禽处却叫住内侍，疲惫地说道：“太医已经给寡人开了两副药，寡人也已经吃了。寡人的病，不在牙疾，而在外面。”姬禽处指了指殿外，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焦躁和忧伤。
姬宁心里明白，吴王姬禽处所指的外边，是让他心焦的国事，说得再直白点，就是出国大军。楚军背信弃义突然攻吴，莫家书院又趁机添乱，这些烦心事，哪一件不叫姬禽处焦急上火？
姬禽处说道：“相国大人，你昨日谏言，让寡人重新启用公孙阔，说是情势危急，只有公孙阔可以领兵拒楚。寡人思虑再三，还是难以决断。相国大人，寡人想问你一句，你说说，我们吴国，是不是只有公孙阔一个人才可用？”
姬宁已经料到吴王会这般问话，淡然自若地回答道：“回王上的话，我吴国人才济济，每人投下一石，便可垒成高山，每人一口唾沫，也能汇成大河，当然不会只有公孙阔一个人才可用。”
姬禽处连忙说道：“既然相国这么说，可有其他人推荐？”
姬宁却看看姬禽处，然后突然说出一句话：“老臣推荐莫家书院掌院莫邪。”
姬禽处捂着腮帮的手立刻拿开了，惊诧得张大了嘴巴，半天都没合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