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形稍微分散一些,马上就要进入铁炮手的射程了。”
亲临一线的北条氏邦虽然没有和红叶军交过手,但是也大概能估计出铁炮的射程。随着他们逐渐前进,离那些岩砦的距离越来越近,北条氏邦也越来越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他仿佛能看到无数把黝黑的铁炮,就这样抵在自己的脑门上。
风魔忍者里曾经详尽地搜集了一切能够搜集到的有关红叶军的情报,其中就有红叶军备队的编制。每个红叶军备队里都有3个连队,每个连队的8个排里又有3个排共150个铁炮手,也就是说一个备队拥有450把铁炮。而在关东联军面前的岩砦群里,可以看到8个步兵备队的旗号,等在他们前面的是3600把铁炮的恐怖火力…仅仅40000人的红叶军,拥有的铁炮数量就几乎和关东联军持平了,更别提还有二十多门一刻不停的大筒。
“队列分散!队列分散!”北条氏邦再次对周围的部下们高声重申命令,同时颇为遗憾地看了眼被辅兵队们推着前行的冲车。以往进攻这些有强大远程火力的岩砦或是城池,推着冲车、躲在冲车后面前进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掩护方法。再强大的铁炮,也难以在这么远的距离下一枪打穿冲车,然而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一枚炮弹在轰鸣声后袭来,将北条氏邦刚才还看着的那辆冲车给打得支离破碎。刚才已经有不少躲在冲车后面的人跟着冲车一起被岩砦上的大筒轰碎了。
“糟糕透顶。”北条氏邦一边抱怨着,一边举起了贴身携带的一面圆盾。本来作为武士,他根本不屑于使用这样的铁盾,可是北条纲成在出兵前却一定坚持让打前锋的北条氏邦带上这面沉重的铁盾,哪怕有损形象也在所不惜——这是唯一能在铁炮射击的情况下护住自己的防具了。
并不是所有士卒都能有一面铁盾来护身,大多数的普通足轻都只能拿着藤牌、木板来作掩护,而抬着、推着攻城器械的辅兵们则连防护都没有,已经在红叶军大筒队的针对打击下出现了士气动摇的情况了。
火炮的轰鸣声和士卒的惨叫声不断响起,而关东联军则顶着火力继续埋头推进。虽然火炮的轰鸣声也非常密集,但是北条氏邦还是能在换弹的间隔时间里让耳朵重新享受一下安静。不过他知道这安静很快就会结束了,在红叶军那3600把铁炮开始射击时便会结束。
要来了…
北条氏邦看着他们距离岩砦所在之处只剩下三十丈不到了。
然而铁炮声并没有响起
二十五丈…还是没有。二十丈,还是没有。
“奇怪了。”北条氏邦又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棱堡,高度大约在一丈多,在这个距离上已经可以看到从墙垛间探出的铁炮了。明明早就过了铁炮的最远射程,但是红叶军却迟迟没有动作。但是他们越是沉默,走在队列最前方的关东联军士卒们就越是恐惧。如果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的话,迎接他们的就是在贴脸距离下的射击和不可回避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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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急着射击,放近了再打。”此事,南起第一棱堡的指挥官,天河备备队长宇治秀高还不忘一遍遍地提醒麾下的铁炮手们,“殿下说过了,现在就开火很有可能把敌人吓回去,一定要放到棱堡前的壕沟边上再开火。”
天河备的铁炮手们用无声的坚定回应着备队长的指令,每个人都已经装填完毕点燃了火绳,每个人都已经把手摁在了扳机上,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擅自开枪。
不一会儿后,北条家的铁炮手和弓箭手同样走到了足以进行仰射的角度和位置。他们在棱堡前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对准棱堡开始瞄准射击。北条家的远程兵数量同样非常可观,枪林弹雨铺天盖地地向棱堡招呼过来。不过天河备的铁炮手们却没有一人还击,全部压低了身子躲在墙垛后面,听着弹丸拍击土石结构的棱堡壁、看着箭矢从头上不断飞过。哪怕不断有躲避不及的人被流弹和流矢击中,也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沉不住气率先还击。
终于,似乎是对红叶军的沉默感到忍无可忍的关东联军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向着红叶军的棱堡群呼啸着冲来。原本就只剩下几十米的距离在冲刺的速度下飞快地蒸发了,转眼间关东联军就已经冲到棱堡群下。
“开火!”沉寂已久的宇治秀高终于可以痛快地喊出这个他已经喊了二十年的命令,原本一直一动不动地猫腰在墙垛后的铁炮手们立刻翻身而起,向冲到近前的关东联军射出了弹丸。3600把铁炮几乎在同时开火,轰鸣声响彻云霄,令冲锋的关东联军在一瞬间甚至愣了一下。不过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近在咫尺的齐射立刻把关东联军割麦子一样一片一片地打倒在地。
在前线指挥的北条氏邦同样吃了一击,一枚铅弹正中他手中铁盾的中央,巨大的冲击力把北条氏邦震了一个踉跄,好悬没有摔倒。要是没有这个铁盾,中弹的估计就是他的腹部了。
“抓住他们换弹的机会,上!”在片刻的恍惚后,北条氏邦立刻回过神来高呼道。北条家的士兵们立刻向前涌了上去,簇拥着为数不多的十几个送到前线的冲车、云梯向面前的岩砦冲去。在岩砦前方,红叶军挖掘了两条壕沟,设置了两堵矮墙和三排栅栏和拒马,这完善的防御工事给北条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战兵辅兵们不得不手足并用地在矮墙上破坏出缺口,推到木栅栏和拒马,再试图用随身背来的沙袋填平壕沟已让攻城武器通过。
这些土木作业哪怕是平日里进行都已经是无比麻烦,可是红叶军的铁炮手又岂会让他们安心作业?这几乎送到身前的固定靶被铁炮手们一打一个准,前线的辅兵和战兵们接连不断地倒下,壕沟里已经积起了血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北条军终于突破了红叶军设置的路障,一路冲到了岩砦之下的最后一道壕沟前。
岩太郎是北条军前线的一个辅兵,此刻他正在混杂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前线战场上玩着躲猫猫一般的游戏。他并不是武士,只是普通农民家的三子,对北条家的忠心也仅仅局限于几代人的传统,因此让他跟着冲锋是可以的,但是想让他豁出性命去进攻就有些勉强了。在刚才的战斗里,无数比他力气大、机敏、反应快的辅兵同伴们都战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仅仅是因为他在躲过了第一轮齐射后就一直缩在红叶军的矮墙后不肯动弹了。直到同伴们推进到了岩砦之下,他才被督战的武士用明晃晃的武士刀从矮墙后面给逼了出来,猫着腰向前冲去。
他随手搬起一个死去辅兵身下沾血的麻袋,快步跑了好几步,将麻袋往前方的壕沟里一扔,随后就觉得自己完成任务可以交差了,试图回头跑去。然而鬼使神差间,他扭头看了眼岩砦墙垛间的红叶军铁炮手,却发现刚巧有一支铁炮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对着自己。
岩太郎被吓得一个激灵,仓促间全屏本能反应往侧面一扑,片刻后自己刚刚所站的地方就被铁炮射出的弹丸打起了灰尘。扑到地上的岩太郎本来想就地装死,但是源源不断冲上来的人流却让他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踩死。枪声不断在耳边响起,背部和腿部也被连续地踩了好几脚。岩太郎无数次想要站起身来向后跑去,可是都在枪林弹雨间失去了勇气——这样把背露出来往后跑,搞不好会被铁炮手一枪打死。就算跑回去了,还是要被督战的武士逼着再次冲上前来的。
想到这里,岩太郎心一横,手足并用地起身,扭头朝着岩砦下的壕沟里冲去,猛地一跳直接钻入了壕沟之中。他刚刚蹲下,头上就再次响起了一阵铁炮轰鸣声,打到了他刚刚落脚的地方。
“真是福大命大。”岩太郎嘴里用家乡的方言嘟囔了几句,心下则为死里逃生而庆幸不已。躲到了岩砦之下的壕沟里,就是岩砦上方铁炮手的射击死角了。在这里躲着,总不会遇到督战武士来杀我了吧?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同伴似乎不少,窄窄的一段壕沟里此刻已经挤了快十个人和几具尸体。尸体的血水逐渐在壕沟里漫起,淹没了岩太郎的脚踝。不过在喊杀声、惨叫声、轰鸣声不断的战场里,这个壕沟就仿佛世外桃源一样安全,让岩太郎在平静下来后得以观看自家的士卒是如何前仆后继地向着岩砦冲来的。
喊杀声仍然没有停,反倒是越来越激烈。岩太郎起初没有在意,直到身子右边的同伴们躁动起来。他不解地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一起蹲在壕沟里的同伴们正接二连三地被打倒。
“哪里来的子弹?”岩太郎惊慌地抬起头来,然而并没有看到从头顶上方探出头来向下瞄准的铁炮手。他于是又扭过肩膀搜索一下圈,这才发现他们的侧后同样是一堵墙——墙上的铁炮手们正用枪口对准着自己所在的壕沟。
岩太郎再次吓得脸色惨白,立刻手足并用地沿着壕沟逃去——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明明钻入了壕沟却还能被墙上的铁炮手击中。他一路沿着壕沟狂奔,这才发现壕沟在前方有一个非常突兀的锐角拐弯。他顺着拐弯转过身去,抬头一看——正前方又是一度墙。墙上的一个铁炮手本来瞄准着其他的方向,在察觉到自己右侧传来了动静后,便将枪口缓缓地转过来,一枪将不知所措地岩太郎打倒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