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回去通知东莱守将,速速发兵与我共追刘备老贼。休容他缓过气来,否则,必成大祸!”
清冷的语音响起,如同山涧的清泉激荡着冰凌。那自光芒中催马而来的女子,对着怔怔发呆的朱桓说道。面上覆盖的青铜面具,闪着诡谲的金属光泽,使这个女子的气势,愈发冷了三分,如冰澈一般。
“末将尊令!”
朱桓下意识的急急抱拳领命。只是说过之后,这才猛省,连忙又躬身问道:“敢问,呃,敢问将军如何称呼?还有,若要调集东莱兵马,还需我青州政事堂令箭方可。”
女子青铜面具后的眸子闪过一抹幽光,朱桓只觉如有冷流倾泻,冷浸浸从头凉到脚。
“喏!看清了小子,这是你们政事堂的令箭吧,若不是你们登门来求,当咱们愿意来帮你们不成?哼!至于咱们圣女的名姓,大旗上不是写着姓张吗?还要问些什么?”
那女子不曾开口,一旁魁伟的老者,口中不耐的喝道,已是反掌亮出一方令牌,正是青州政事堂调兵令牌。
朱桓目光一瞥之下,已然看清,当即不敢再问。这个老者他已经知道,正是两位主将中,那个姓波的,单名一个才字。而这些兵丁,大多却都是这两人的近卫和旧部,总有三千多人。
只是,这位戴着青铜面具的女子,被这些人称为什么圣女,不伦不类的,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姓张朱桓自然知道,但自己请教人家名字,显然对方并不想说,他也只得作罢。
拱拱手,招呼着部下三百人,打马而回。一路思虑那位女将军,只觉神驰意荡,竟是不能自已。
匆匆返回东莱,竟尔得知昏迷的颜川总算是醒了,朱桓大喜,与陈到二人急忙前去拜见,就将昨晚所闻所见,一一如实禀告。
颜川听完,愣神半响,面上忽然现出古怪之色。旁人不知,但他侄子颜良、文丑乃是刘璋贴身近卫,早听两人说过昔日那段往事。
如今,两下一凑,再从朱桓口中描述的对方打扮模样,尤其是那青铜面具,他哪还猜不到其中关窍。
只是,眼下情形,竟能请的那位出马,政事堂中那些老家伙的鼻子可够灵的,这算计也是精到了家了。
他这暗暗腹诽张昭等人,却哪知张钰出山,全是蔡琰一手主导,他那万般诋毁,要让张昭、糜竺等人知晓,真个要冤的上吊了。
颜川既然猜到了张钰的身份,哪还会拦阻,当即令陈到、朱桓二人,点起东莱所剩人马,又再从辎重营中挑选凑齐一千之数,即刻前往张钰指定位置,两下夹击追堵刘备。
青州军后面这诸般调动之时,刘备带着残存人马,终是得了喘口气的功夫。
他来时,本是从辽东沓氏而出,直线往下,在青州东牟以东,后世的威海卫上的岸。所有船只,也都停靠在那边。
其实若论最近航程,自当是从后世旅顺口直接通往后世的烟台港最近,但一来,汉末之时,这两边均未设立港口;二来,那后世的烟台,也就是汉代至黄县外海,岛屿密布,正是庙岛列岛。其中,暗礁林立,不熟航道的,进去岂不自己找死?
正因如此,他也只得绕道而行,却哪成想,便只是短短的差别,竟让他险险就将命丢在了青州。
此刻,他已经退到了东牟,盘点手下部众,当日带出的一万五千人马,此时却不过三千余人了。所幸众将都在,并未折了一人,总算不幸中的大幸。
等到后面陆续归来的士卒回来,刘备终是明白过来,昨晚突袭自己的,并不是什么东莱守将的隐忍谋略,而是另外一支人马所为。这让他更是郁闷非常。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支人马怎么出现的如此突兀,毫无征兆的给了自己致命的一击。
他当然想不到,张钰当日听从刘璋所劝,离开黄巾时,便曾有张角为其配备的一队亲卫护持。她隐居密县后,这对亲卫也都散落四周,悄悄保护着她。
而当之后,刘璋大破颍川黄巾,弄死彭脱,活捉了波才后,因爱惜波才的才华,又因张钰的原因,爱屋及乌,将波才送到张钰身边,波才既感且愤,偏偏无法发作。最后,只得认了命,也将自己一般亲卫旧部召集到一处,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众人,令众人分散散居在整个青州东部地区。
而这次,张钰本就有出手帮助刘璋之意,之所以那么在乎波才的意见,正是知道波才有着一份隐形力量。若能取得波才的支持,两下里合力,才能形成有力的打击力量。
只是,一来波才记恨刘璋害死兄弟彭脱一事,偏偏又有放了自己的恩情,待到到了张钰身边,眼见昔日教主女儿,黄道圣女竟尔也和刘璋不清不楚的,更是为张钰不值,这才迟迟不肯表态,让张钰想动也没法动。
二来,便是两边要动,这人马一汇集,岂能躲过青州政事堂的眼线?万一引起误会,可不是反而帮了倒忙?
哪知蔡琰聪慧贤淑,打从自家夫君那儿知道了张钰之事,便暗暗记在心里,这次青州事危,也正逢偏她有了身孕,没去蜀中,可谓天意了。
有了蔡琰出面,张钰身份也好,聚集旧部也好,便都一切顺理成章了。
而这些人,本就散在各处,张钰最终说动了波才,两人发出指令,令人便在刘备眼皮子底下集结,而她二人却不过推着物资上路,到了地方,只管分发衣甲物资就行,这让刘备上哪儿防备去?
别说刘备,就是青州方面,要不是刻意注意他们,也是决然察觉不到这一股力量的集结的。
所以说,刘备这次的失败,说是偶然也是必然,里里外外,真个是倒霉催的。
他既然想不通对方的手段,思来想去,也只能归于刘璋用兵诡谲,对于刘璋,这心中便不知不觉落下了阴影,使得他再没敢通过这种方式踏上青州地面不说,便是最终败也是败在这种隐性的心里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刘备汇集了众将,在东牟城没喘几口气,就有斥候来报,追兵又上来了,刘备又急又气,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就这点兵,内无积粟外无援军的,确实不敢让人给困在这儿。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跑,跑回辽东,慢慢再等机会就是。
而眼下,带着许多辎重,这速度可不免要慢下来,毕竟这儿离着船只靠岸之地,还有老远。他原本是想让船只靠过来,这边想法儿一点点用小船送上去就是,眼下看来,对方却是压根就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刘备叹息不已,只得舍却一些好容易搜刮来的宝贝,留下廖化殿后,自带着众将,仓惶往东继续退去。
却说廖化领了五百兵马,暗思便是依城防御,只怕也挡不住对方,更何况,只怕对方目标盯紧了主公,万一对方毫不理会自己,只顾绕城而走,那自己这殿后就完全失去意义了。
而要当道正大光明的拦截,自己这点兵力只怕也是拦不住。既如此,便需设伏以待,若能取了对方首脑性命,对方必然大乱,主公也就无虞了。
他想到便做,自东牟而走,往登船处却有两条路。一条是直接从荒野而过,路途也相对崎岖。另一条却是驿道,但稍嫌狭窄。他要做的,就是在岔路处等着,将追兵引着按他设定的路而走,才好布置埋伏。
选了一段一边靠山,一边临海的地段,将五百兵分出一半,安置在半山处,备下滚石,只待自己诱敌过来后,上面将石块推下,必能重创对方。就算搞不死对方,也能阻其去路,为主公从容离去,多争取些时间。
他计算停当,这才领着三百人往前面岔路旁埋伏了。待到半个时辰后,果然见远处扬起无数尘头,不多时,青州军已是狂涌而至。
但凡埋伏,必然是放头去尾,待其半渡而击。盖因一般行军,必然会有斥候在前哨探,而后才是前军,主将一般都在中军。而后军,多是押运辎重粮秣等物的。
上述说法,自然是正常伏兵的手段。但廖化不但是要伏击对方,更是要引着对方而走,那么,就决不能在这儿就袭击对方主将所在。
所以,放过斥候,袭击前军,等到引着对方到了真正埋伏处,正好自己过了,而对方中军到来,一举发动,才能起到既伏击了对方,自己又能脱身的目的。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些最先赶来的,并不是什么正规军。斥候是有不错,但后面可没啥什么前、中、后军之分。而是谁有马跑的快就在前,没马的,大伙儿各凭本事往前追吧。
于是乎,待到他以为斥候过了,猛然杀出之时,迎面碰上的不是别个,正是跃马横枪的张钰。
张钰的武艺,当时连刘璋乍一对上,都觉得不好对付,如今她满心要抓刘备报仇,又是为爱郎出力,这般心绪之下,忽见有人拦阻,只怕跑了刘备,心急之下,招发登时如同狂风暴雨一般。
可怜廖化,对上刘璋这公母俩都是不按常规出牌的,压根想不到这狠角色竟然在最前。只十几招过去,登时便抵敌不住,不及返身而退,早被张钰赶上,手起枪落,已是将其刺于马下。
这位在历史记载中,以如同妖孽般长生,应该活到九十多岁的同学,如今正当壮年,便就此牺牲在这儿了。
众辽东军眼见主将被杀,哪还顾得上什么诱敌了,轰然一声,已是转身就跑。有那腿快的,早早跑到后面埋伏处,不迭声的大叫落石,报告廖化将军归天了。
众人胆颤心惊,谁顾谁的死活啊,当即在轰然声中,便将大石推下,拦住后面追兵。
这下倒好,廖化同学拦路的设想总算是尽到了,也不枉为此送了性命。
等到张钰等人赶到近前,眼看道路阻塞,无奈下,只得退回,再往另一条路去追。
待到回了岔路,陈到、朱桓领着一千人马也已到了,两下里遂合兵一处,好在东莱兵此来明确是为追敌,大半都是骑兵,这一发力,速度极快。
等到众人终是追到海边,却不由的跺脚叫苦,不远处,几艘大船刚刚离去,众人只能是望洋兴叹。
但就在张钰咬牙切齿,波才顿足大骂之际,忽然朱桓等人却蓦地瞪大了眼睛,随即面现狂喜之色,大声欢呼了起来。
天海交接之处,迎着刘备的坐船,几艘大船正迎风破狼而进。桅杆上,高高飘扬的旗帜上,一行斗大的大字赫然显现。
大汉威侯、领青州牧、骠骑将军刘。
王者,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