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人脚下不停,走到近前,那帮泼皮先是看到了半躺在地上的黄毛,连声惊呼中,已是急急将黄毛围住。不住口的急声问道:“黄哥儿,黄哥儿,你可无碍?”
众人七嘴八舌的叫嚷,哪知那黄毛却是极不耐烦的将众人往旁边一扒拉,拨开挡住自己盯着那只手的视线,这才又是紧张的看着。
众泼皮一时愣住,究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对面那些公差看的也是大为奇怪,为首的那人上前将两边全都喝止住,这才问道:“何人敢在这儿闹事?不怕王法无情吗?”说着,眼睛却向庄见瞄来。
罗士信大是紧张,一步跨过来,站在他家少爷面前,将庄见挡在身后。庄见心下感动,将他拽开,低声道:“傻小子,在一旁看着就是。”
罗士信愕然回头,见着庄见眼内的笑意,登时放下心来,那笑意正是平日里阴谋得逞时的模样。当下乖乖的闪到一旁,默不作声了。
庄见却惶恐的开声回答道:“这位大人,这里没人闹事,都是良民,大大的良民。英雄,你说是不是?”
黄毛眼见众人来了,打断了对面这冤大头的动作,不由的心中焦灼,闻听冤大头问话,赶忙连连点头,对那公差道:“张头儿,没事没事,只是一些小冲撞,这位大人正要取银赔偿,赔过自是没事了。”
那张头儿哦了一声,转头打量庄见,但见只是一个少年人,方才放下心来,点点头方要说话,忽的一愣,转头向黄毛问道:“大人?什么大人?”
黄毛一愣,指着庄见道:“这位,呃,说他乃是朝廷命官,可不就是大人吗?怎么,可是有错?”
张头儿哂笑,才待要讥讽黄毛几句,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他要赔偿多少?何事引起的,怎不见来我门吏所解决?”
黄毛听他问起这个,登时大为紧张。这张头儿分明是见财眼红,想要分一杯羹的。平日里倒也罢了,今天可是五十两大银啊。要是被他整回门吏所,那自己分的可就是小头儿了。
当下急急阻住庄见回答,只对张头儿笑道:“张头儿,本就是些个小事,怎敢劳动您老人家啊。待得这里事完,小的自会往所里拜见就是。”
张头儿眼见他一再阻止,心中愈发疑惑,冷冷看他一眼,却仍是并不离开,只是点点头道:“既如此,我等就在此做个见证也好。你们快快开始吧,搞完也好散了,你等看看,这里都成什么样子了。”
黄毛眼见躲不过去,只得皱着眉头道:“那……也好,这位大人,您这就赐下吧。”庄见忽的面色一正,道:“英雄啊,我怎么看这位差人与你好像并不相熟啊?若你真是樊大人的门人,为何他仍不放心,还要留在这儿做什么见证。本官给出的可是五十两啊,还是谨慎些好。这样吧,你可让樊大人过来一趟,我见了樊大人,自会如数奉上,否则,抱歉,本官恐怕这里面会有些干碍了。”
他张口一说五十两,那张头儿顿时浑身一震,两眼霎时间金光乱闪,紧紧盯住庄见,气息急促起来。勉强压下激动的心跳,对着黄毛哼了一声,这才转头道:“这位那个大人,嘿嘿,你等这样公然私下平复,可是把咱大隋的律法看的轻了吧。既是在这市坊中发生的冲撞,那必须经咱们门吏所问过之后,才可判下。二位,这就随咱们走吧。”
黄毛听的庄见终于是把五十两的数字说了出来,登时面色若丧。心中几乎肉疼的要蹦了起来,只是看看张头儿那张贪婪的面庞,只得无奈的按下心情,在两个泼皮的扶持下,缓缓站起身来。垂头丧气的跟在众人身后而行。
他所谓的樊子盖门人,其实不过是樊子盖府上管家接洽的罢了。每月里定时在市面上搜刮些个银钱,递交给管家,再有管家报入樊府帐中。这种事儿本就是这种定例,樊子盖虽说只知道个大概,但也懒得去管,只要不出大格,自也不会去断了自己家人的财路,更可况里面的大头,还是交回府里的,自是更加睁一眼闭一眼的默许了。
庄见欲要借着这事儿从樊子盖手中扣出食来,自是装作不知,乖乖的跟着往市坊门口的门吏所而来。
进的所中,张头儿让两边将事儿说说,庄见不过说了几句,就被急急打断,张头儿道:“这位大人不知供职哪部哪寺?怎么咱大隋何时不冠礼的人也可以出仕了吗?”
黄毛闻听,顿时反应过来,心中不由大恨,怒道:“好你个油滑小子,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耍弄爷爷,且等此事过后,你我再算总账。”他这话自是想等门吏所拿完大头后,自己再想法榨出一些来。既然不是朝廷中人,自己兄弟都已到齐,自也不用再怕他了,故而这语气已是极为硬气了。
庄见心里恼怒,喵了个咪的,这帮孙子真拿老子当肥羊了啊。看样子是准备两边会餐了呢。当下对着张头儿摇头道:“这位差官问的有些关碍啊,本官的职务本就是有些神秘,乃是皇上亲自御封的,怎么难道还要皇上给你汇报一下不成?”说着,不再理他,自顾往旁边案几上一坐,闭目养神。
张头儿听他说话,不由的大惊失色。这厮说的什么混话,让皇上来跟我汇报,这要是传出去,自己一家老小良贱可是半个也剩不下了。眼见他竟然一屁股坐在案几上,那股子架势,哪里有半点官样,说话行为,简直比黄毛这班无赖还要恶上三分。不由的大怒。
待要张口喝斥,又见庄见面色端重,心下不由的又有些揣揣。要知道养移体居移气,庄见这一段时间来,每日里混在一起的,俱是这个时代金字塔最顶端的人物,再加上后世中先天那种平等为人的心态,无形中那一股子气势倒也是极足的。张头儿心中反倒有些拿捏不准了。
眼珠儿转转,不由呵呵赔笑道:“既是这位大人如此说了,小的倒也不便再问了。不过既然二位已然说定了这赔偿的额度,那么就请大人按照数目交到小的这里,由小的判给黄哥儿就是。这却也是咱这儿的规矩,想来大人不会为难咱们的对吧。”
庄见睁开眼摇头道:“这点钱本官还没看在眼里,但他既是樊大人的门人,这我可得小心才是,必须见了樊大人才行,也不需樊大人来跟我说话,只消露一面也就是了。不然要是我被人骗了,这面子往哪放啊?好歹咱也是个官儿不是,你说呢,张头儿?”
张头儿心中暗骂,你他妈的算个什么官儿,给你三分颜色,你倒要开起染坊来了。只是此事既是牵扯到了顶头上司,自也不好多加置喙,直将眼光看向黄毛。
黄毛大怒,要待翻脸,想想那五十两大银,终是按下怒火,转头让一人去请樊府管家来就是。想必这个什么狗屁官儿如不是个骗子,也不过一小吏而已。俗话说的好,宰相门下客,见官大三级。等到樊管家到了,自可收拾的他服服帖帖。料来这张头儿也不敢强占了樊大人的便宜去,反倒是美事一件了。
却说樊子盖上午下朝,回到家里,不由的心下焦躁。今日皇上的这一番安排,简直让百官措手不及。眼见自己官微言轻,哪里敢和宇文化及等人去抢,但一日没和那位忠知侯爷、城管司指挥使搭上关系,这心就一直悬着放不下来。一时间,不由的唉声叹气,在房里来回踱步,大是烦躁。
正自焦虑之际,却见管家进来禀告,倒是西市处理一起纠纷,涉及赔偿数目竟高达五十两纹银,管家不敢擅专,特来请示,是不是由民部这边出面看一下。
樊子盖心中正为公事堵心,闻听不由大怒,喝道:“什么狗屁事儿,都需本官出面,本官岂不是成了不值钱的小吏了,简直是荒唐!”
管家见他烦躁,不敢隐瞒,只得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樊子盖开始听的恼怒,暗恨这帮人打着自己的旗号,近来闹的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只是等到听到最后,越听越是心惊,浑身不由的抖颤起来,额头间豆大的汗珠已是流了下来。
不待管家说完,就已是霍的站起来,颤声道:“备……备……备车……本官……本官……亲……亲自……去……去看。”
管家心中大惊,见老爷此时竟已是面青唇白,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不由也是跟着心中惊慌,连忙应了一声,跑到外面将车备好。
樊子盖心中简直将漫天的神佛都求了一遍,但愿不是那位主儿在搞事儿,否则这次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那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归管属、不惹事的都要小心提防,更何况自己这个有直接联系的。一旦挨上,怕是……
他不敢再多想,手脚打颤的爬上车去,吩咐一声,已是急速往西市赶去。等到到了门吏所外,临头反而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了。这才一咬牙,抬步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