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杀了你!”
沈妹妹贝齿咬住樱唇,泪水便在眼圈儿里滚动,锵的一声拔出短剑,照着岳陵分心便刺。
岳大官人面上满嘴疯话,可暗地里却一直提防着呢。便在沈青竹一拔剑的功夫,蹭的一下已是退出老远,大喝道:“停!”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场中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沈青竹满心悲忿,虽被震了一下,却尚没察觉什么,但谢天豪却不由的微微一皱眉头。
他乃是青城掌门铁拂道人的关门弟子,一身修为在小一辈中堪称翘楚。岳陵这一声喊,原是提足体内气息而发,一声发出,他便登时从那声波的震荡中,察觉到异样。
难不成这小子是扮猪吃虎?这一声喊,似乎满含着内家气劲,几与师父比肩。若真如此,青竹绝非此人之敌。他心中想着,再望向岳陵的眼色,已多出几分警惕。
玉砚和蝶儿在沈青竹拔剑向岳陵刺去的时候,惊得一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这会儿眼见岳陵无事,这才反应过来。连玉砚也顾不上矜持了,和蝶儿过来一左一右扶住他,急问道:“子鸿,子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岳陵微微一笑,拍拍她手,低声道:“放心,我没事,你们别怕,只管在后面看着就行。”
玉砚满眼担忧,但见他说的笃定,终只是点点头向后退开。蝶儿小脸儿发白,走出两步,又回头低声道:“大笨蛋,你….你要小心些,那女人好凶。”
岳陵哈哈一笑,点点头,这才转向沈青竹,满面怒气的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么粗鲁?一言不合就动刀子砍人,而且还是偷袭,啧啧,简直太不淑女了,真不知道你师兄怎么受得了你。”
这话一出,谢天豪不由下意识的看了沈青竹一眼,沈青竹却是俏脸煞白,身子颤抖半响,终是吸口气,将短剑提起,整个人突然平静下来,轻轻的道:“小贼,你三番四次辱我,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准备受死吧。”
这话声平静至极,语声却如同冰碴子一般,透出阵阵的杀机。言罢举剑,便向岳陵逼来。
岳陵急忙摆手道:“停停停,我说你还讲理不?我什么时候辱你了?你到说出来啊。哼,从来了我就一直笑脸相迎的,反倒是你,不是瞪眼就是呵斥的,这会儿还要动刀子杀人,喂,你师父教你武功,就是让你欺负良善的吗?”
沈青竹气急,刚刚以师门心法压制住的怒气,这一刻又再升腾起来。这小贼牙尖嘴利,颠倒黑白,自己明明知道不该上当,但这小贼偏就有那个本事,让她想忍都忍不住。
“你…你还不承认?你说我和………一起住,又说我觊觎….觊觎….,你还…还看我那里,竟还不是辱我?”
沈妹妹满面涨红,张口便要数落这厮的无耻之处,偏那些话怎么让她一个女子能出口的?气急之下,越说越不清楚,心中直把岳陵恨到了极点。
岳陵摇头叹息,道:“你这可不是冤枉人吗?你忽然跑到我家来,指着这宅子说原来是你家,满面的不舍,又给我银子,不就是怀念这里,想要在这儿租住吗?我见你可怜,勉强答应了,但总得问问你们是几个人吧。要知道我虽然心好,但现在生活艰难,这一人的租金,总不能让两个人住啊对不对?生意终要讲究个公平自愿嘛。
可是后来你又说不是租住,我当然疑惑了。你一个大姑娘家,既不是租住,又死乞白赖的跟我这儿纠缠,那你说是为啥?这能怪我多想吗?
至于说我看什么,那就更没道理了。这人长眼睛就是看东西的,你不想让人看,大可自己躲着的嘛对不对?话说又不是我请你来给我看的。这明明是你的问题,你却加罪到我头上,你说你讲理不?
那啥,听我句劝,这姑娘家家的,还是温柔些好些,不然啊,以后很难嫁得出去的……..”
这货碎碎念着,一派的理直气壮,连偷看人家胸部都能说出一番道理来。直把旁边众人听的目瞪口呆,连二宝都羞愧了,怜悯的看了看已经呆住了的沈青竹,暗暗叹息。
话说遇到岳公子这样的极品,还能坚持着不倒,这份坚韧,二宝同学是极佩服的。
沈妹妹眼下已经石化了。不是我无知,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啊。啥时候这无耻,竟也有理到这种地步了?
沈妹妹不理解,可偏偏这小贼一条条说来,虽是歪理却让人难以反驳。那股子郁急羞愤,让她摇摇欲坠,简直要彻底气晕过去了。
“青竹!”
眼见着沈妹妹面色不对,一旁始终未开口的谢天豪,忽然踏前一步叫道。“你莫生气,与这种无耻贼子不值得。你且在旁歇息下,看为兄给你出气就是。”
岳陵冷眼旁观,早发觉这谢天豪对沈妹妹有图谋,他一直刺激沈青竹,为的就是激这家伙出头。
在岳大官人概念里,大男子情结那是绝对重的。眼下这情形,一来他不方便和一个女人动手;二来,今天这事儿,明显跟曾智、谭二那帮人有关系。讲理只怕多半是一时半会儿缠夹不清的,那就不如快刀斩乱麻,用最直接的方式完结就是。而这种方式,谢天豪才是最佳目标。
他经过了跟曾智一帮人的打斗,一个打倒了七八个,这种结果让他自信心空前的膨胀。他从一个普通人,忽然就变成了强者,这种转变,也让他跃跃欲试,说白了,其实不过是一种暴发户的心理作祟。
对于谢天豪,他看得出来身上有功夫。打曾智一伙人固然过瘾,但那些人终还是些普通人,那么,对上会武的人结果会怎样?他其实蛮期待的。
此刻见谢天豪终是站出来了,眼中不由闪过一道喜色。谢天豪虽对着沈青竹说话,可眼神儿却一直在留意着岳陵。岳陵眼神儿虽一闪而逝,却仍被他敏锐的捕捉到,心中不由一沉,那警惕便又加了几分。
“站住!此乃我沈家家事,不敢劳谢师兄大驾。”就在谢天豪准备出手,岳大官人蠢蠢欲动之际,沈青竹却忽然出人意料的冷声喝止了。
谢天豪愕然停住,诧异的道:“青竹,你…….”
沈青竹道:“谢师兄相护之情小妹心领了,但这是小妹自家之事,谢师兄不宜插手。”
这话语声漠然,神情却是坚决之至。岳陵转转眼珠,嘴角不由的微微勾起。
眼前这一幕,显然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嘛。这样一来,想通过和谢天豪动手了结这事儿,看来是不可能了。不过当前这出戏却是蛮好看的,自己要不要再添点火呢?
嗯,若是能挑起他们之间的不和,将矛盾暂且转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待应付过今天,回头去城里找到那个谭二,搞明白其中的环节,然后再来对付这小辣椒好了。
这厮不是好人,幸灾乐祸不说,还满肚子的卑鄙算计。一对眼珠子骨溜溜的转着,暗暗动着心思。
“青竹,你我师出同门,如今你有事,为兄岂有坐视之理?再说我对你的心意难道…….”那边谢天豪急急的解释道。
“谢师兄!”沈青竹不假辞色的打断他,“谢师兄厚爱,小妹当不起。你不必再说了,我自家事自己解决的了。”
谢天豪听她明言拒绝,不由目中闪过一抹怒色,还待再说,却忽听一阵马蹄声响。扭头看去,但见一队人正护持着一辆马车,直直奔了过来。
那马车镶金嵌银,华丽豪奢。四下相护的侍从,也个个衣衫华丽,跨刀带剑,雄壮中透着富华。
车厢四周用青色的帷幔遮蔽,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端坐。离着老远,那马车便停了下来。随即,车辕上一个绛衣女子跳了下来,向这边走来。
谢天豪神色一惊,脱口低呼道:“是芜菁夫人………”
岳陵正竖着耳朵听着,听到这声称呼,两眼不由一眯。这芜菁夫人又是什么来头?竟能让那谢天豪面上露出惊色?
眼见着那绛衣女子走近沈青竹,低声说了几句,沈青竹面上便显出迟疑,扭头看了岳陵这边几眼,终是点了点头。
岳陵正自心中猜疑,却见那绛衣女子又向自己走了过来,待至近前,敛衽一礼,淡然道:“这位想必就是岳公子了,奴婢彩霞有礼了。今日之事怕是多有误会,我家夫人受人之托,前来调解,还请公子大量,此事就此作罢好吗?”
岳陵微微一怔,就此作罢?这事儿确实有些稀里糊涂,但看刚才那沈青竹的架势,就凭这芜菁夫人一句话,难道就能平复?面上沉吟不语,目光却往沈青竹那边看了一眼。
彩霞目光转动,看他模样不由微微一笑,道:“公子不必多虑,沈小姐与我家夫人有些渊源,此事只要公子应下,沈小姐那边自有我家夫人做主。”
岳陵目光闪动了一下,暗赞这女子心思机巧。自己什么也没说,只不过眼神一动,她便能猜得到自己心思。一个婢女便已如此,那主人又该如何?
他目光再次往远处那马车瞄了一眼,只觉那车中人,甚至那车都满是神秘的气息。
轻轻耸耸肩,无可无不可的道:“我无所谓啊,本来也不是我们闹事,大家相安无事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那位谢侠客似乎有些意见啊。”
这厮还不忘给谢天豪扔颗小石头。
彩霞明眸流转,心中又是诧异又是好笑。这岳公子果然与众不同,说他气量小吧,却肯轻易答应和解;说他气量大呢,怎么又似非要跟谢天豪过不去呢?真个是古怪至极。
“公子无须忧虑,谢公子处,自也有我家夫人出面就是。”她面上不动神色,依然淡淡的笑着。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岳大官人再怎么想闹事,也是不好意思了。而且看这俏俾眸子中隐有笑意,显然是看破自己的把戏了,遂干笑一声,摸摸鼻子道:“那就好那就好,咳咳,那啥,既然你家夫人都把事儿揽了过去,以后他们再来闹事,我可要去登门找你家夫人评理的哈,这个咱们可得先说下。”
彩霞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人真是个极品!自家夫人那是何等身份,如今肯为这点小事出头,不说究竟为谁,单这份面子就给的足足了。换成别人,不知道要怎么恭敬感谢呢。这人倒好,听这意思,竟是赖上夫人了。
瞅着这货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再想想夫人的吩咐,她终是只得压下心中的些许不快,苦笑着点点头转身而去。
眼前这家伙,她实在不想再多面对哪怕一分钟。想想方才自己传达夫人的话给沈青竹时,沈青竹那一脸的委屈愤懑她还有些不理解。但这一刻,彩霞终是明白了沈青竹的感受。
瞅着几人走到那边,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整个队伍调头往回而去,岳陵轻轻的吁了口气。
此番虽然架没打成,但能这么就此平息也不错。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他隐隐觉得,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怕是不可能真的就此完结。
那芜菁夫人究竟是什么人?彩霞说受人所托,这所托这人又是谁?又凭什么主动干预这事儿?
还有那沈青竹,口口声声说这是她家的宅子,明知道自己手续齐全的买了,为何又杀上门来非要买回去?这里面谭二必然是起了作用,可那个曾智为何掺和进来?
从当时他们一帮人的模样,还有言谈之中,显然打他们的就是这个沈青竹了。但既然沈青竹来买回宅子一事与谭二有关,又为何对他出手呢?
这种种迹象,越想疑团越多,岳陵隐隐感到,这所有事儿后面,都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只是这一切,究竟是冲谁来的?自己?还是玉砚?还是说,真的只是巧合?
他望着缓缓往远而去的芜菁夫人的车队,站在原地皱眉想着。正沉吟间,却忽见远处车队一停,一个火红的身影跳了下来,望着这边跑来。
岳陵心中一惊,他看的清楚,跑来这人正是那个小辣椒沈青竹。难道她又反悔了?不然又来做什么?
小脸通红的跑到近前,沈青竹目光冰冷的看着他,忽然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也不说话,就那么伸到他眼前。
岳陵一愣,心中暗暗警惕,面上却笑道:“怎么,不舍得我?这是干啥,难道还要定情信物吗?”
沈青竹听他又占自己便宜,身子不由气的一颤,怒道:“无耻小贼!又来胡说!银子!你还我银子来!”
岳陵这才猛省,放下心来,探手从怀中摸出那张银票,面上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叹息着递过去。
“唉,还没捂热乎呢。这都什么事儿啊,闹腾了半天,说租又不租了,钱也得要回去。那啥,至少也该给些违约金的嘛……”
瞅着他那副贪财模样,沈青竹不由哭笑不得,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将银票抢过去。看了看,这才小心收起。
眼见她一副郑重模样,岳陵心中一动,从这小细节上看,这两百五十两对她来说,显然并不是个小数目。就这样,她当时仍是坚持要买回去这房子,里面只怕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他想到这儿,正准备再口花花几句,看能不能打探出些什么来,抬头间,却见小妮子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狡黠,心中一愣,猛然却见对方一抬手,一只白玉也似的小拳头,瞬间便在眼前放大。
砰!
一声闷响过去,岳大官人惨叫一声,头猛的一仰,已是翻身而倒。后面玉砚和蝶儿齐声惊呼,急忙跑过来扶起他,满面的紧张痛惜。
但见岳大官人一手捂着眼,满面悲忿的爬起身来,怒道:“麻痹的,偷袭我!老子跟你…….呃”
远处,偷袭得手的沈妹妹,跑的比兔子还快。待到岳大官人大骂着看去时,小妮子早已登上那芜菁夫人的马车,已然去的远了。
阴沟里翻船,英名尽丧啊!
岳大官人捶胸顿足,咬牙切齿不休。枉他自负一身惊天动地的神功,结果一日之内,竟连续两次被算计。第一次是个突然跑出来的老和尚,这次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相比这二人,岳大官人身强力壮,堂堂男儿,强弱悬殊一目了然。可偏偏被算计的渣都不剩,这样岳大官人情何以堪啊。
武功!一定要学武功啊!
岳大官人羞恼之余,暗暗下定决心。不然,空有一身本事,却是施展不出几分威力。今天是沈青竹用拳头暗算,要是哪一天碰上别人用刀剑的话,岂不是当场就葬送了?
麻痹的,死丫头,这笔账咱们早晚结算。有朝一日丫的落到我手里,就把你强奸一百遍啊一百遍………
岳大官人愤懑填膺的诅咒着,在玉砚和蝶儿俩小美人的搀扶下,盯着脸上的一比零回了房。而后,自有一番呵护上药,趁机赚些温柔便宜不提。
与此同时,芜菁夫人的马车上,一个宫装女子正娇庸的倚在车壁,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沈青竹。
这女子大约三十上下,肤若凝脂,杏目桃腮。如黑瀑般的青丝,在头顶堆抓起个盘桓髻,鬓边两缕儿垂下,在高耸的胸前搭着。身段儿丰腴修长,柳腰一束,往下乍然饱满起来,将臀形勾勒的浑圆丰满。
白玉也似的两手,十指修长,轻搭在笔直丰腴的大腿上,在略显幽暗的车厢中,恍如微微发着荧光。
此刻眼波儿流转,玉手抬起拢了拢发丝,那一举手一转眸中,便流出无数风情,令人砰然心跳。
这女子实已到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整个人如同熟透了的蜜桃,饱满而多汁。
“打人家一拳,心头便舒服了?”清冷的声音响起,婉转如珠落玉盘,叮咚悦耳。偏眉眼间隐含威凌,自然而然的带出高贵的气息,冷艳袭人。
“他….他欺侮的我甚了,又强买了我家……”沈青竹面色窘迫,抬眼看了看夫人,倔强的分辨道。
芜菁夫人垂下眸子,轻轻叹息一声,犹如水滴自叶端滑落。“我让彩霞跟你说了,你家之事,多有蹊跷之处,与那岳子鸿无关。”
沈青竹贝齿咬了咬红唇,低着头不说话。
芜菁夫人轻轻摇头,又道:“别说这事儿刘先生使人来开了口,就算没他的面子,那岳子鸿也不是你的仇人。你应该还没和你爹深谈吧?唉,好好问问吧,岳子鸿不但不是你的仇人,还是你的恩人呢。”
沈青竹身子一震,愕然抬头。芜菁夫人却闭上眼睛,微微向后倚了,再不肯说话。
恩人?!
车厢中,沈青竹黛眉轻颦,心中忽然说不出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