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持续了没多久。
这时，四周的场景再次变得模糊，像是被浸湿的模糊水彩，数秒之后，又变得清晰。
只是此时场景一换，来到了一座关城的城墙上。
两侧是延绵不绝的高大城墙，昂首挺胸的士卒们驻守其上。
眺望北方，可以看到无边无际的草原上伫立着一座座烽火台和碉楼。
虽是大漠，关城内也极为繁华，人流如梭，车水马龙。
雄伟的城门楼，悬挂着一个个侵略者的首级，有的已经风干，有的刚挂上去没多久。
凯旋的军队正缓缓进入，路旁是来围观迎接的百姓，他们高举双手，发出欢呼！
部队最后跟着一辆大车，车上用游牧骑兵首级堆出了一个棱锥！
京观！
古代战争获胜后，将敌人的尸体堆积起来，用以炫耀武功！
宁煌好奇地打量，没想到有亲眼目睹京观的一天。
大战获胜，全城开始了庆祝，高歌、剑舞、美酒，人们恣意享受着美好的生活！
士兵们怂恿着一个小孩喝下烈酒，小孩的母亲看到这一幕，又气又急跑过来把士兵们臭骂一顿。
士卒们笑嘻嘻的打趣，还撺掇着小孩将来也参军。
小孩被灌的醉醺醺的，抱着酒坛子，高呼将来要做大将军，要把胡人赶尽杀绝，要保护边境百姓不受侵略！
惹来众人的哈哈大笑。
宁煌大致明白了，看来这是一支戍边军，专门防御北方胡人南下侵扰。
想到这里，宁煌对这支军队多了一丝敬意。
画面再次变得模糊。
一个新的场景出现，宁煌看到了一个年轻人骑着马，驰骋在宽敞的野外上。
他的面相和刚才的小孩有三分相似，只是没有那抹幼稚与豪情，更多了沉稳，此刻眉头紧锁，满脸疲惫。
马不停蹄，来到一座城池下。
宁煌抬头，看到城门上高书“国都长安”四字。
这里歌舞升平，一片太平景象。
年轻人跳下马，一路狂奔，宁煌亲眼看着他跑入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直言有重要军情，要面见皇帝。
皇宫内的侍从们憋着笑看着这个傻愣愣的年轻人。
果然是边疆来的野蛮子，尊贵无比的陛下岂是那么容易见的吗？
年轻人被引到了专门处理军务的有关部门。
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他见到了一个昏昏欲睡的老头，向他禀告关城的情况：
胡人发兵十万围攻关城，久攻不克后，选择绕过关城，截断了关城和内地的联络，现在粮草军械都很难运输过去，如果再没有支援，恐怕只剩下城破这一条路。
高高在上的官员听完，懒懒回应我们会商议的，你回去等通知吧。
年轻人却不肯善罢甘休，他要拿到一个准确的回复。
官员被吵得不耐烦了，便让人将他赶出去。
这一等，就是五天，年轻人一直睡在有关部门的门口，倒不是他有奇怪的癖好，而是囊中羞涩，住不起旅店。
长安大，居不易。
第五天，一个小吏给了他一纸盖章的文书和一段话：将士们奋勇效力，陛下深表欣慰，内地和边城相距五百多里，路途遥远，朝廷将会寻找合适的时机派遣大军，扫荡贼寇，还望将士们再坚持下去。
年轻人听完后，脸色煞白。
在他之前，关城已经派来三波信使，朝廷给的回复，每次都是拖延，说支援马上就到。
但关城从未见到过。
年轻人大喊大叫，想要面见面见皇帝，亲口诉说边关的困难，争取一线生机。
只可惜他连五天前那个垂垂老矣的官员都没能见到，就被赶出门去。
年轻人痛哭流涕，心如死灰，几欲自杀。
离开关城时，他们的小队有十人，满载着全城人的希望。穿过无数的艰险，最后抵达长安的只有他一个，但带回去的只有绝望。
甚至于，他都回不去。
但他终究没有自杀，而是牵着战马，在斜照的夕阳下踏上了归途。
他是在关城出生的，那里才是家，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
看着一幕，宁煌的剑眉锁起来，嘴唇紧紧抿着，心底有些堵得慌。
画面再一变，漫漫黄沙充斥天地，呼呼的风声搅得人心里烦躁。
宁煌再次看到了关城。
城内建筑变化不大，但极为荒凉，几无人烟，道路上墙上长满杂草，没有任何清理。
城墙上，地面上，干涸的血迹不知是何年何月留下的。
宁煌一时间颇为恍惚。
这还是之前看到的那个繁华又充满生机的关城吗？
城墙上，士卒稀少，而且个个须发皆白，身上穿着陈旧的破烂盔甲，深邃的目光眺望远方。
其中一个老人，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嘴唇干裂，两颊消瘦。
宁煌看着有几分面善。
细细琢磨后，正是之前的那个孩子，送信的使者。
在宁煌的视角，不过十几分钟前，这个老人还是一个牙牙学语的稚童，此刻却成了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
看他的盔甲，也是破破烂烂的，但依稀能辨认出，这是高级的明光甲，只有高级将领才能穿戴。
这期间，跨越了近百年吧，曾经的小孩实现了诺言，成为了大将军……
依旧守着这座关城。
在他年轻的时候，城池已经是岌岌可危。
在他垂暮之年，城池依旧没有失陷。
一个有些黑瘦的小孩噔噔噔爬上城墙，手里端着一碗稀粥，递到老人面前，让他喝。
宁煌分明看到，这粥里分明没有几粒米，清汤寡水的让人心酸！
老人只是笑了笑，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抿了一口稀粥，剩下让孩子自己吃。
孩子本想拒绝，但肚子实在太饿，最后还是一口一口喝干净了。
他依偎在老人怀里，求老人给他讲故事。
老人的故事都是从其他人听来的，讲了无数遍，孩子都已经听腻了。
老人思索良久后，讲了一个长安的故事。
那个水草丰茂、物产丰富、人口众多，有着好吃的美食和不用战争的生活。
孩子听得目光闪烁，憧憬万分，嚷着长大了要去长安！
老人呵呵一笑，说长安太远了，去不了，他走了六十年，都走不回长安。
孩子很不服输，说长安还能比太阳远不成？
老人定了定，叹了口气，语气无比的萧索，说抬头能看到太阳，却看不到长安城。
孩子不理解这话的内涵，但看到老人情绪很低落，就乖巧的没说话。
一阵号角声划破天空。
宁煌一怔，转头看去。
远处草原，黑压压的一片骑兵，正在向这里扑来，目标正是关城。
终究是守不住了啊。
宁煌只听到老人说完这句话，眼前便再次陷入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