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晨,清新如画。
淅儿带着小陶馆,一面走一面将花朵上的露珠轻轻收下。
“掉了块玉,庄栩怎么自己不知道的?或者有其他事,耽搁了。”玉在淅儿手心,润,雅,似乎藏了万年星辰。
这方玉,叫做退我,意在自己退一步,思索困境之源,不争名利。
香甜软糯之气,在林间越来约浓郁,是果农在叫卖桃子,杏子。
淅儿买了些黄桃,和露水桃罐一起放在竹篮中。
到了一处别院外,这不知谁家的,淅儿路过数次,都不见主家。院中林木参天,远远便能望见叶如绿墨,鸟栖枝桠。
“你要如何?”隐隐有人怒斥。
这声音很轻,若是鸟儿恰在此时鸣叫,那么这声音便不可听闻。可这声音,淅儿并不陌生,是庄栩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里面?
淅儿不及思索其他,叩动门环。
这门环上结满绿锈,竟然与门板粘在了一起,根本拉不动。
门槛很高,淅儿又去推门,敲门,这门却极为厚实,不仅未动,甚至没有推敲之音。
“庄栩,庄栩,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音。
四周很静,鸟鸣更幽。
这门怎么像个深渊,将我们隔开。
淅儿寻思去安城找庄栩爹娘,一声又沉又缓的开启之音。
门开了。
淅儿迈过门槛。
两侧皆是水池,石塑的鱼,石塑的荷,落了灰,残了几个角。
水池中央是一道连廊,野草野花覆满。淅儿沿着连廊寻去。几间屋舍,瓦上落草,长窗坍塌,蛛网似淡雾漫漫。
“有人嘛?庄栩你在哪?”淅儿一处一处寻着,破败中根本不见人。
穿过几处水榭,不知是被剪碎还是被风吹散的字画,枯叶般飘来荡去。
“是这姑娘吗?”一个女子的声音,娇媚,凶狠。
一片绿影闪过。
淅儿后背脊椎极痛,已跌撞在墙壁上,一副画被这撞击之力震落,摔在地上。她没有看清这绿影是从哪个方位袭来,是怎么击中她的。
稍远处,竹篮成了一堆盘旋的竹丝,陶罐和黄桃从中滚落,落在淅儿身侧。
幸好,庄栩的玉还在,未损未碎。
“你是谁?庄栩呢?我刚才听到他声音了。”淅儿抬头寻着绿影。
那位女子,柳眉樱唇,脸饰红珠,淡绿流仙衣衫,花事嫣然。银色鸢尾步摇,雪肤现在缀珠衣襟间。
“我?告诉你名字,你也不知我是谁。”女子居高临下看着淅儿:“你这张脸,生得恰好。”
淅儿不施脂粉,素面如水,更无时兴衣裙,是未经雕琢的玉。她不知这恰好二字,是如何的“恰好”。
“我也不与你争论什么恰好。庄栩呢?”淅儿闻到女子身上刻意的香粉之气,又腻又浓。
“你这姑娘,庄栩是谁?他怎么会需要你担心?”女子蔑视之意很深,言下之意,淅儿看到的并非真实的庄栩。
“庄栩是读书人。”
“读书人啊,只要读过书,不管读的什么书,都是读书人。”女子正话反说,反话正说。
残破门洞下,一个身影疾步而至,稳稳护在淅儿身前,正是庄栩。“淅儿,你怎么来了?你有没受伤?”
淅儿摇头:“我没事,我路过,听到你声音,就来寻你。这人是谁?”
“她说她叫乐颜。辛亏有飞鸟飞过,挡住她视线,我才得已避开。这儿真大,她没寻到我,倒是遇见你了。
“庄栩公子,您可真会骗。是我打不过你,逃到这来了。我听到敲门声,索性开了门,跟着这个丫头。”
“你还有其他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们走了。”庄栩扶着淅儿,让她枕在自己怀中。
乐颜笑了几声,似乎琵琶流转之音,可此处明明没有琵琶:“庄栩,你是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让你杀了这丫头,你竟敢如此悖逆。”四周,似有无形旋涡互相吞噬,牵扯庄栩,淅儿向墙壁撞去。
庄栩踢过散在地上的陶罐,飞向乐颜。乐颜左手一点,左右微微一动之下,陶罐反撞回庄栩。陶罐虽小,但亦有分量,可在乐颜掌风中,如羽毛般轻巧。
陶罐几乎要贴在淅儿脸上。可他们身后几寸处就是墙壁。
一点黄色影子飞旋而起,甜中微酸的气息泛滥,衣衫上落下无数汁水。是庄栩踢过了那几个黄桃,荡开了陶罐。破碎陶片与破碎桃肉混杂在一起,洒出去很远。
淅儿紧紧握着庄栩的手,她闭着眼,这一掌力,很大,她有一种骨骼血肉都在缥缈中无处可立之感。
掌风还在飞旋,有一种剔骨之痛。
没有听到身后墙面倒塌震动之音,只有被牢牢圈揽住的安逸。
睁开眼,是庄栩危急中握住了一截纱帘,纱帘的另一头,悬在房梁上。方梁是巨木所制,并未腐朽。
“你这个女子,习武便是为了欺负我们这般人家吗?我们并不认识你,我今日去淅儿家中,半路遇到这屋中传出呼救声,想不到你却对我下杀手。”庄栩指责乐颜罪行,并无惧怕,镇定之中,嫉恶如仇。
“淅儿,你是真不知你身边的庄栩,便是少陵君吗?他如此关爱你,不过是你。。。。。。”乐颜还未说完,她突然叫了一声。叫声极为令人毛骨悚然,似乎被刺中了死穴。她向旁旋开,打向庄栩手握的纱帘。纱帘很长,庄栩挽着淅儿,迅速退到纱帘后,拉过一架不知是屏风还是博古架的东西。
这一掌,乐颜正打中纱帘。纱帘是柔的,此时却如一条巨蟒,裹挟而来。房梁上传来一声一声缝隙裂开之音,灰尘簌簌而下。纱帘浮漂在半空,势道却比巨浪还汹涌,弯折,搭接,这一截从上往下,那一处从下往上,将那不知是屏风还是博古架的东西,缠裹得严严实实。
清脆又响亮的断裂之音,此起彼伏,似乎雷声起,林木惊。
碎屑纷飞,一片昏暗。
“淅儿。”庄栩心疼又自责:“我不进这房子便好了。都怨我。”可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难道两人都要死在此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