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正月初日未时。
雍州,杜陵县。
“大胆!”
“公堂之上竟敢强词夺理,意欲污蔑他人!”
“先不说人家杜公子为人一向是光明磊落,况且人家妻室成群,又怎么会对你这贱民的小女产生兴趣呢?”那肥头大耳同样姓杜的县令,两指摩挲着两边胡子,紧接着两眼一瞪,“依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要以此为挟,索要些好处罢了!”
说罢他也不停下面人的解释,将手中案板一拍:“来人!”,随手将一旁有着小臂长短的红头竹签向下一丢。
“先打个十大板!”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旁的四名衙役拖着个木板凳走上前来,那身着破布、满面皱褶的老者看着四人走来,也不敢反抗,只是双手合拜,嘴中不停念叨着冤枉。
“老骨头就是事情多……”
他嘴里嘟囔着,要不是离得近还真不知道他咕哝的啥,说罢扶着案桌缓慢坐下,顺势接过一旁主簿递来的茶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啪——
啪——
……
那两名衙役挥着一米多长的粗木棍,像是受了什么怨气似的,每一下都结结实实的打在老人身上。
老者的哀嚎声和打击声一应一和,渐渐地,哀嚎气息变成了越来越短的低吟,他终于垂下那不停合拜的双手。
十板很快就打完了,两名衙役似乎是打累了,抹了把额头溢出的汗水退了回去。
只剩下那位老人独自趴在地上,本就不整的发髻这下变得更加凌乱,配合着痛苦的表情,显得好不可怜。
还未等他双臂撑地想要起身,那县令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是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然按照你这污蔑人家杜公子的罪行,那可是要蹲大牢的。”李县令放下手中茶杯看向老人:“现在,我再问你……你,可知罪啊?”
那老人嘴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溢出了血,身音微弱:“还请……县……县令大老爷,帮我和我家小女做主……”说罢他竟低声哽咽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对你好言相劝你却依然执迷不悟,你这种人哪来的脸待在这县中?”
“和你这种道德败坏,依靠污蔑他人获得钱财的人共处一堂,我都觉得害臊!”
县令又拿出二块块同样的竹签,扔在老人面前:“来人!再打二十大板,然后丢出去以示众人!”
案板再一拍,民杜安告杜家杜淳欺其女一案,既结。
我放下笔,卷起案簿,没有再去看那老人,而是起身随着那杜县令身后转入内堂,其一旁跟着的书簿,一路上都是满脸谄媚,二人也没多做停留直接从后门出了衙中。
内堂和外面只有一墙之隔,还是能听见外面那一声声木棍捶打的声音。
这种事情一旦见得多了,尤其是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人就会慢慢变得冷血。
本以为,来到这里就能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唉~”
只有一声叹息,我将案簿放回书架上,转身坐回自己的木桌旁。
若是他人还好,这杜公子的事一向都是县令亲自接办,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突然觉得以前两点一线,无休止上班的日子也还不错啊……”我翻起财簿开始算起账来,看着自己手中拨动的算盘,哑然一笑,还别说,至少这三年内自己还学了不少新东西。
“上班是什么意思?”一旁传来疑问。
“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就可以用这个词来比喻。”我低着头,继续拨着算盘。
“哈哈,潭兄总是能说出我不懂的东西来。”说话这人说罢还干笑了两声,又说道:“对了,潭兄今晚有没有什么……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娱乐活动!”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回到帐簿上,但嘴角还是浮出一丝笑意,每次听他说出这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词语,总是觉得有些好笑:“你这刚拿的八百钱也只能买个三匹麻布,你还想去哪?”
“再说了,你不是喜欢东大街上那猪肉摊家的姑娘吗?还不赶紧存些钱财,日后才好去提亲,不然你如此挥霍,日后身无分文谁愿意跟你?你这样的在我那个岛上叫做‘月光族’”
我打趣道,此人叫胡信今年刚过二十,年纪虽比自己小个两岁,但十六岁时家里人不知是从哪托来了关系,来这衙门做事的时间可比自己还要早得多。
“这和月亮有什么关系,做人要及时行乐,这不还是潭兄教我的嘛?”他一本正紧道:“潭兄说了这么多,自己不也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哎对了,我看啊,就离我们两条街开外的那家卖豆腐的姑娘就挺好,每次见到你都是一脸羞涩,我一个旁人都看出来啦!”
说完他嘿嘿一笑,要多傻就有多傻。
“你可拉倒吧,说说,你今晚想去哪里,还是醉仙楼?还是那个吴姑娘?不过我事先说好啊,还是老规矩……”
“不就是酒钱两人哎哎嘛,曲子谁点谁付账,欧开!”还没等我说完,胡信就抢着说,说完还比了个OK的手势。
他这幅滑稽的样子使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倒也不能说自己抠,这醉仙楼可不是一般的黑,市场上普通的酒三斤最多也就五十钱,那醉仙楼和景区一个性质,随便喝个半斤不到就要三十钱,点个曲子最少都要二百钱,头牌啥的都不用说了,到现在两个人也只是在人群中远远见过一面。
还记得刚来衙门做事时,这家伙也是个自来熟,拉着自己就往醉仙楼跑,好家伙!一顿吃了我二个月的口粮。
这简直就是抢钱!
我心中愤愤不平,一想到这就来气,穿越没有啥特异功能就算了,连富二代都没让自己搭上。
就这么想着,那胡信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的身边。
“哟,潭兄是果真不怕啊,我可是再劝劝你,万一哪天杜县令心血来潮,想要看看案簿,发现你如此记录,那可是没好果子吃的。”胡信弯腰凑过来,看着我面前案簿的记录打趣道。
“你再bb我就不去了。”我白了一眼,并没有当回事,我确定那个姓杜的是不会来看他们记得案簿,所以自己才如此大胆,敢将肥头大耳这种词写进案簿中。
目前的朝廷内部外戚干政,汉灵帝又昏庸无道,带头卖官鬻爵,简直是烂到根里面了,有这样的领导,冒出像姓杜这种的一县之长也就不足为其了。
胡信虽听不懂我所说之词,但见我有些不悦,头一缩回到了自己案桌上,两人也就各自对着各自的账,整理着案簿。
虽然姓杜的不看案簿,但账簿这种东西他偶尔还是会看一看,帐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做好。
就在无言中过了一个时辰。
在两人“哒哒哒”的拨动声下,很快就做完了全部工作,古代衙门有画卯、画酉之说,也就是凌晨和下午五点画押签到,虽然看起来早,但也只是签个到就回去吃早饭,之后再回来做事。
还有一件事就是帮那个杜县令签到,他会在正午左右来到衙门,一天基本上也没什么事情,无非就是一些小偷小摸的盗贼,像今天这种情况的不多,有很多人都是忍气吞声,不敢前来击鼓鸣冤。
瘟疫饥荒再加上土地兼并,天灾人祸正好撞在一块,也怪不得六年前的张角等人会揭竿而起。
今日天阴况且太阳也快落山,院内的日晷自然也派不上用场了,我收起书簿,估摸着现在离五点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起身走向内堂台阶上的主案台处,在画押簿上写上了自己和那杜县令的姓名,本想再写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笔。
“我先走了,咱们老样子,戌时在楼前见面吧!”我扭头对着上前签到的胡信摆了摆手,他也有模有样的挥了挥,然后又是在我的眼前比了个OK。
我笑了笑转身朝着后门走去,穿过后门两边是通往外院的路,需要再走两步出了第二个门才算是离开了衙门。
此时街上的商贩们也陆陆续续收拾准备归家,看着街上左右穿梭的人群,街旁摊位上五花八门的首饰和冒着香气的小吃不禁有些感慨,虽然来到这里也差不多有五年了,但还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毕竟是活生生展开在你眼前,和书中看到的感觉完全不同。
既来之则安之,毕竟能有自己这样经历的人应该没几个。
“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了。”
我叹了口气,抬起脚步顺着人群,拐出了两条街外。
再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家豆铺,这豆铺不大,柜台前最多也只能挤上三四个人。
“看来今天生意还不错啊。”我望着人群,还有十余人凑在前面,这种程度在太阳开始落山的情况下已经算是很好了。
这豆铺也算是自己看着发展起来的,从一开始的小摊慢慢发展成一个商铺,也是不容易。
我径直走上前,等在人群的后面。
“来这位公子,这是您的,拿好慢走啊!”
“这是这位公子的,多谢关照,慢走。”
……
店老板满面笑容,热情的送走每一个顾客。
看着慢慢减少的人群,自己也就走近了柜台,还没等我开口,里面老板就迎了出来。
“哎呦,这不是潭县丞嘛,大驾光临!大驾光临!”老板擦了擦胸前的围裙,行了个礼:“你看看,我这忙的都没注意到潭县丞,失礼失礼。”
“赵老板言重了,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赵老板今日生意很好啊!”我看向之前人群离去的方向笑道。
“这都是托了潭县丞的福气呀!您看看,喜欢哪一块?我这就给您包上。”赵老板指了指柜台上的豆腐,也不怪人家生意火爆,这豆腐白花花,离远了看就像是块白玉一样。
“不必了,我只是顺路,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我目光从他身后的门帘处移回来,说完双手抱拳一抬:“祝老板生意兴隆,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完我转过身,刚要准备离开,就听见玲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