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飞发来视频，昏沉中的叶落槐猛然惊醒，瞥了一眼黑暗中默默驾车的丰悦，又看了看表，已是深夜十一点钟。
犹豫了片刻，接通了视频。
“在哪儿呢，乌漆麻黑的？”大飞叼着香烟，酒意未散，脸色微醺。
“车上，”举起手机，大致拍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呦，旁边有人。”落槐坐副驾位，旁边肯定有个开车的，“男的女的？”看似不经意。
“呵呵……”前时跟对方聊起过他的事情，也不避讳，笑声默认。
“那算了，不打扰你了，回头说吧。”沉默了片刻，继续追问道，“这是去哪儿啊，大半夜的赶路？”
“店铺盘下来了，才签的合同，忙着去淘点货。”
“当心点！钱包捂住了，别被人骗了。这会儿满大街都是骗子，防备人合伙把你涮了。故事里的武林高手，要么是老头，要么是小孩，要么是女的。看见这样的千万别轻敌，可得多加小心了。”
“呵呵，我知道，放心吧。”没多想，欣然点了点头。
视频挂断了，一路沉默的丰悦突然转头问道，“我怎么觉得他在说我呢？”
“想多了，他都不知道旁边是什么人。”
“他知道，所以刚要开口就打住了。”
“大飞不知道咱俩在一起，只知道你是我的房东。”
“你没跟他说过么？”
“没。”
“只要关上门幸福，别的都可以委屈？”想起那天无意间看到他跟大飞的聊天。
“呵，没事闲聊几句。他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但不知道是你。”
“哦，那还好。”心里有点紧张，十几分钟后把车开进了服务区，打算下车透透气。
叶落槐紧跟着下了车，感觉有点冷，展臂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了。一会儿我开，你睡一会儿。”
“我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最近好像很多事都是冲着我来的。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一种感觉，总觉得自己在什么人的窥测之中。”
“太紧张了，因为跟我在一起……”扬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望着她诚惶诚恐的表情，“其实不用紧张，万一被我妈发现，跟她摊牌就是了。”喜欢什么人，跟什么人在一起，终究是他个人的决定。
“然后呢？让她调查我，把过去的那些破事都翻出来羞辱我？”郁闷地叹了口气，“别傻了落槐，纵然没有那些事，你妈妈都未必会同意。想想庞飞，我不想叫同一块石头绊倒第二次。”沉默良久，怅然一声叹息，“这段感情是没有出路的。感觉就像个癌症病人，在绝望中等死。不论你多么想活，多么珍惜生命都没有用。你能做的唯有把握当下，珍惜还能在一起的日子。”灯光在泪光中打转，“有时候觉得自己特别傻，守着一大堆金银财宝还不知足，偏要去爱划过夜空的流星，明知道抓不住……”
在前方岔口驶下高速，夜色已深，依旧是广厦林立、万家灯火。
停在路边各自搜索着本地美食，沉默了许久，在附近找了一间尚在营业的茶餐厅填饱肚子。才停下车，叶落槐的电话就响了，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丰悦别吭声，“妈，什么事？我在外面呢。”
“我知道！兴冲冲跑去公寓，听说你几天没回来了。又跑哪儿去了？”
“铺子都盘下来了，还能闲着么？出来进货，事情办完就回去了。”
“跟那个‘小龙女’一块儿去的？”
“呵，还有别人。”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女人。
“我可提醒你啊，要是处朋友，你就实心实意的处；要是没那个心思，你可得给我注意分寸。现在的年轻人都开放，那些鸡鸣狗盗的事我也懒得问。过后找上门来寻死觅活可就不好了。更不要叫人说出什么，妈妈是要脸的人。”
“行了妈，我都多大的人了？我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确定不是那么回事？”再三盘问。
“真不是。”
“哎，你说馨馨怎么样？我觉得你们俩挺般配的。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
“打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为什么呀？你说你这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想想终身大事了。”
“妈！感情这种事讲的是缘分，为了结婚而结婚，我宁可一辈子单身。”
“你呀——就是我的业障。十七八岁不该你恋爱的时候，你早早就有女朋友了。二十七八该你恋爱的时候，你又单身了。”
“眼下，我连饭碗都没端稳呢，哪儿有心思谈恋爱？人家问我职业，就说‘富二代’么？就算您心里过得去，我也过不去。我现在就想把事业做起来……”
丰悦点了餐，有意无意地听着母子俩的聊天，恍惚觉得这些“假话”听起来倒更像肺腑之言。
如果爱情里不能没有帮助，或许他所期许的正是这一点。待到他独立站稳脚跟之后，这段感情也就随之而消散了。想到李碧华的奉劝：永远不要提携男人，最好到他差不多了，再去爱。男人不兴作“以身相许”，他一旦高升了，伺机突围，你就危险了。没有男人肯卖掉一生，他总有野心用他的荬身钱，去买另一生。
她不想称之为“变心”，爱情只是需求幻化的梦境，当事人自己亦不自知，深深地沉迷其中。
她真的想好了吗？
能否面对最叫人心寒的薄情？
不要存有幻想，不要考验人性……
叶落槐放下电话，释然出了口气。望着窗外的街灯怔了片刻，起身坐到了丰悦身边，“感觉好点么？”低头打量着略显憔悴的倦容，揽她入怀，“头还疼不疼？”喃喃低语，“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别承诺，会落埋怨。”仰头锁定他坚定的目光，握紧温暖的手，“你说出来，我就当真了。”
“本来就是真的。”
伸手拢过他的面颊，“傻瓜，你根本不知道跟我在一起要面对多大的压力。”
“爱是一生的磨难，不爱是一生的遗憾。该来的总要面对，爱得不够才有诸多借口。”
“有点理想主义。无奈这世间的事，多半不如人意。”
“每个人都要忍耐，可他们忍耐的内容不一样。就像木心先生说的——万丈深渊，走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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