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轮回之门的感觉,就好像闭着眼走路。
不知会去何方,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走着走着一脚落空,心便也跟着沉沉坠了下去。
隐隐的人声,吵闹,妇女的哭喊,还有什么……
很热,又湿漉漉的,浓郁的血腥味,自己是在哪?
殷小景想睁开眼,身体忽而一冷,像是被人从温热的浴缸里提了出来。她吓得一哆嗦,刺目的光芒透过薄薄的眼皮照了过来,虽是眯起了眼睛,却还是抵不住眼前的一片血红。
有什么人在拿沾湿的帕子擦着她的脸,动作有些粗鲁,殷小景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张口询问,便又被人提了起来,云里雾里间,屁股被狠狠拍了两下。
那两下巴掌格外清脆,生生把她给打出了脾气,眼睛虽不怎么能挣开,嘴一张便要骂。结果没骂出来,脱口而出的是嘹亮的婴儿哭声。
殷小景愣住,结果这厢哭声刚停,抱着自己的那厮就又朝着自己的屁股来了一下。
还有完没完了!
她无可奈何的继续扯着嗓子嚎,嚎得嗓子都快哑了,才感觉自己被裹进了一层布里。但从头至尾,她没听见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声音,好一会,才有两个婆子低声交头接耳。一个说“谁家的”,另一个说“西街方婆子家的,说是赏个饭钱就行”。
俩人切切察察一番,殷小景感到自己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人手中,抱着自己的人身上有一股难闻的脂粉味儿,偏又把她抱得极近,走了有那么一会,她又被易主,这次是一处牲畜棚,到处都是难闻的粪臭。殷小景忍无可忍,张口就是哇哇乱哭。
哭了好一阵,也没见引来个什么人。周围黑漆漆一片,许是夜晚降临,牲畜棚里没个光亮也正常。她在襁褓里动了动四肢,结果脚一用力,就把盖在身上那薄薄一层布料给踢开了。
这下可好,刚出生就裸奔。她暗自腹诽,静下心来慢慢感受这具新的身体,自己现在完全确定是进入轮回了,只是不知为何,自己还能记得上一世的记忆,记得云清玄是如何与自己一同进来的,甚至还记得……
她将手伸至眼前,微微用力,手心便燃起幽蓝色的小火苗,虽然微弱,但至少她能感觉到,这幽冥鬼火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在一层薄薄的屏障里,只要再用些力就能戳破。殷小景直觉在重生的这个世界里,幽冥鬼火是可以修炼的,与上一世不同,上一世的幽冥鬼火,更类似于继承,生来便如此,谈不上巅峰,也无所谓修炼,她学习的是如何掌握这股力量。
而在这个世界,幽冥鬼火仿佛与她已经融为一体,都有着无限的潜力,或许……
她正思考着新的生命应该如何度过,便听见有人接近。
脚步声很重,频率也很乱,像是喝了酒一般东倒西歪的。殷小景隐去手中的火焰,试探性的发出了点声音。
脚步声顿了顿,接着向她靠近,来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囔着,听起来是个男人,正在抱怨最近怎么老有贼惦记他这窝棚里要死不活的老牛。
许是以为进贼了,男人走进窝棚,举着灯笼四处打量了下,在看到茅草堆上放着的小婴儿时,他先是一惊,接着凑上前,伸出手在殷小景脸上戳了戳。
殷小景睁眼望着他,乌溜溜的眼睛无辜又可怜,眼角还沾着泪。她伸出手去够男人的手指,用五指才堪堪包住男人的指尖。
“可惜咯,是个女娃儿。难怪别人家不要了。”
男人逗了她一会,见怪不怪似的将她散开的襁褓随手裹了回去,从茅草堆上抱了起来。这时殷小景才留意到,男人之所以步伐凌乱,是因为他腿脚不好,许是曾生过病,走起路来一歪一扭才能保持平衡。她在男人怀里注视着那人的下巴,灯光昏暗,只看得清那人下巴上横亘着一条蜈蚣似的瘢痕,一直蜿蜒到锁骨。
她被男人这般抱着,摇摇晃晃的走了很远的路。他一路都在自言自语,一会念着“真是个乖娃娃,不哭不闹的”,一会又叹气“也不知他家里收不收留你”。半晌才在一处人家门口停了下来,扣了扣门。
殷小景忽而有些感动,她知道这是遇上好心人了。这人与自己素不相识,更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却愿意带着她走这么远的路,给她找一个容身之所。他行动本就不便,一来二去的,只怕很是辛苦。
她很想记住这个人的名字,以后得了机会便去报答这番恩情,只是从头至尾,在他们几个大人交谈间,她都被一个女人带去了另一间房。听不清他们之间的对话,更谈不上记住那人的名字了。她唯一记得的,只有那人下巴上的疤和歪歪扭扭的走姿。
但愿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吧。她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履行作为一个刚出生不久婴儿的职责。
在抱养自己的温暖怀抱里睡大觉。
当夜,殷小景便做了个梦。
梦里是上一世,她最后一次回到玄清观的那夜,推开门,里面却是一片颓圮,空无一人。
她找寻了很久,最初以为是玩笑,到最后却越来越慌张,跌跌撞撞的找了每一个房间,但除了厚厚的积灰和蛛网以及闲置许久的废弃家具外,整个玄清道观都透露着荒凉。
她找至后山,看到一个人影正跪在师父的墓前,那人影太过熟悉,以至于她冲上前,却发现那人是自己。
她惊叫一声,出了一身冷汗,醒后才发现自己浑身发烫,竟是发烧了。
照料自己的女子点了油灯,正在悉心的为自己擦身,热毛巾擦净后,她又换了凉水,将自己裹进了新的襁褓里,浸了凉水的帕子敷在额头,便抱着殷小景站起身,哼童谣哄她。
虽是发烧,殷小景却并不觉得难受,她忽然觉着有一股力量在体内冲撞着那一层无形的屏障,便下意识的调息凝神,让体内暴动的力量按着自己舒服的方式运行周身,不知不觉间,燥热感便退了下去,而殷小景也惊喜的发现,自己体内的幽冥鬼火,好像比刚才的存在感要强了些。
趁着女人以为她睡着,将她放在床上出门时,殷小景再次伸出手,这一次,手心的幽蓝火焰已经凝成球状,甚至可以随着她的意念微微在手里漂浮,不再像最开始一般飘飘荡荡,仿佛风一吹便灭了。
这也证实了她先前所想,在这个世界里,幽冥火的存在,是可以修炼的!
虽然尚且不知这个世界里是否也会有与她类似携有异能的人,但至少眼下,她需要先保守住这个秘密。
先修炼,等到自己长大以后,再去这个世界探一探吧。
顺便去找找自己那杳无音讯的男朋友,究竟去了哪里!
打定主意的殷小景,很快便呼吸平顺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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