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忽起骚动。鱼贩剖开青鲤，鱼腹中滚出沾血的青铜算筹。算筹落地跳卦，在湿漉漉的青砖上排成坎离相冲的凶局。金不焕并指抹过鱼尸，鳞片间浮出细如蚊足的阴篆：有人用归墟残阵在汴京重布文王锁天局。
暮色染红樊楼飞檐时，金不焕蹲在州桥下面摊吃旋切羊头。卖脍鱼的跛足老吏醉醺醺摸来，腰间蹀躞带上系着七枚青铜钥匙，碰撞声与悬棺尸液流动的节奏相同。老吏袖中掉出半幅汴京舆图，河道走向竟与赤狐残魂钻入建木时的逃遁路线重合。
更鼓初响，金不焕踏着瓦当回到玄武门。守夜士卒捧着青铜俑烧制的暖手炉，炉身饕餮纹在月光下蠕动。他忽然驻足——城墙阴影里堆着七盏熄灭的青铜灯，灯油是凝固的尸蜡，灯芯残留着魔化掌柜的北斗印记。
子时三刻，金不焕在城隍庙檐角逮住偷供果的小丐。孩童怀里揣着青铜卦虫新蜕的壳，壳内壁沾着星砂，排列方式与浑天仪凹槽完全一致。远处传来打更声，青铜傩面流苏垂落的露珠突然悬空，凝成河图洛书的虚影。
五更天，金不焕蹲在汤饼摊前呵气暖手。灶火映着老板娘鬓角的青铜发簪，簪头刻着缩小版的量天尺刻度。突然有马车疾驰而过，车辙印里跳出青铜蓖麻籽，遇风生长成微型建木，枝头挂满傩面铃铛，铃舌竟是《连山》卦象。
晨光破晓时，金不焕站在州桥看脚夫卸货。漕船吃水线深处结着青铜冰，冰纹隐现蓬莱老道的六丁六甲符。船老大骂骂咧咧凿冰，碎冰里裹着半片龟甲，裂纹正对应《周易》未载的第四十九卦。桥洞下三足蛤蟆突然鼓腹，震落墙缝里藏着的带血青铜简。
漕运码头的青铜锚链还在嗡鸣，金不焕用鞋底碾碎最后一块冰晶。冰花里《黄帝内经》的经络图突然倒转，十二正经化作汴河水系支流，正朝着归墟阵眼方向逆流奔涌。
“后生仔莫碰镇海锁！“
老艄公的鱼粥勺重重敲在船帮，青铜锚链应声沉入河底。浑浊水花溅起的刹那，金不焕瞥见锚链环内壁刻满《禹贡》山川——其中青州地界赫然标注着归墟入口。
文庙墙根的算命幡无风自动，昨夜醉汉撞散的蓍草竟在青砖缝里生根。金不焕弯腰拾取时，五十根草茎突然绷直如弦，草叶上的露珠映出西域商船货舱里的青铜夔纹箱。
“客官测字还是卜卦？“
美妇人当铺掌柜的狐尾扫过典当台，三日前典当的傩面流苏正在琉璃柜里渗出青铜汁液。血珠凝成的太乙飞宫格局突然坍缩，在账本上蚀出《海内十洲记》里的度朔山鬼门。
金不焕袖中量天尺突然发烫。他奔到州桥时，早市卖脆梨的竹签卦阵已被人群踩乱。卦象残片中，朱雀门倒塌前的青铜傩面流苏摆动轨迹，正与樊楼飞檐上的风铎共鸣。
午时三刻，勾栏戏台的傀儡牵丝线绷断。旦角人偶的描金戏服裂开，露出内衬的青铜卦虫蜕壳。戏文唱到“精卫衔微木“时，西域商船方向传来龟甲炸裂的脆响。
金不焕跃上樊楼鸱吻，见汴河波涛间浮起建木虚影。修真者的神识刚触及树干，河底突然升起青铜编钟——正是他半月前修补城墙时埋下的镇物。六枚铜钉的震动频率，竟与西域商船的货舱锁孔完全契合。
暮色中，盲眼琴师的三弦崩断。茶汤巷所有茶碗同时漾起青铜旋龟纹，龟甲裂纹指向漕运码头正在卸货的夔纹箱。金不焕摸出当票残片，发现太乙飞宫格局缺失的“天芮星“位，正对应商船货单上的昆仑玉髓。
子夜更鼓响过七遍，金不焕指间的北斗铜钱突然直立旋转。他追着钱纹赶到文庙时，算命幡上的青铜汁液已凝成《水经注》里的归墟海图。图中标注的度朔山方位，与晨间老艄公鱼粥里沉浮的青铜米粒完全重叠。
五更梆子敲响之际，金不焕终于摸清关窍：西域商船运来的不是昆仑玉髓，而是度朔山鬼门坍塌前的青铜门环。三日前朱雀门倒塌时，魔化掌柜眉心的北斗钱，正是开启归墟阵眼的最后一把钥匙。
晨光刺破浓雾时，金不焕站在漕船桅杆上，看着青铜锚链自动绞动。河底升起的不是镇海锁，而是一尊刻满《列子·汤问》的青铜巨鼋。鼋背裂纹组成归墟大阵全貌，阵眼处缺失的，正是樊楼戏台上傀儡旦角碎裂的描金面庞。
漕船桅杆突然倾斜，青铜巨鼋的裂纹中喷出腥咸海风。金不焕抓住缆绳的瞬间，瞥见鼋甲缝隙里嵌着半枚卦虫蜕壳——正是三日前樊楼戏台傀儡旦眼角崩落的金箔。
“归墟潮信要涨了！“
卖脆梨的老汉突然撕开人皮，露出青鳞密布的脸。他竹筐里卦签化作白骨鱼叉，直刺金不焕后心。金不焕旋身避让时，北斗铜钱坠入河面，竟在浪尖凝出《山海经》里记载的“沃焦“地貌。
西域商船货舱传来夔牛鼓声。金不焕踩着浮冰掠向船尾，发现昆仑玉髓箱内蜷缩着当铺掌柜的狐尾——尾尖绒毛正渗出青铜汁液，在甲板蚀出《淮南子》中的九井格局。第七口井眼的位置，对应着他袖中量天尺昨夜突生的裂痕。
文庙墙根突然蹿起蓍草火。盲眼琴师抱着三弦跃上州桥栏杆，琴箱里五十根丝弦自动绷紧，将算命幡残片绞成《洛书》阵图。阵眼处缺失的坎水位，赫然映出漕运码头青铜锚链上新生的卦虫咬痕。
午时烈日下，樊楼飞檐风铎齐喑。金不焕破窗闯入傀儡戏班密室，见描金戏服尽数蜕成空壳。班主倒悬梁上，咽喉插着半截青铜卦签——签文正是他今晨在茶汤巷占得的“地火明夷“卦。
西域商船方向突然传来螺号。金不焕踏着漕船帆索跃起，见河面浮起无数青铜旋龟。
龟甲拼合的《水经注》残卷显示，归墟阵眼已转移至樊楼地窖——那里埋着三年前朱雀门修缮时替换下的傩面流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