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好呢？只能干等着到乘车券上标注的时间吗？”我在空中仰躺着，有些无聊地看着姜瑾玥家天花板上的吊灯。
“不然呢？我们只是知道了那张乘车券会将我们带进一个类似梦境的地方，而且我们一进去很可能会再次失忆。”
姜瑾玥坐在沙发上，她已经换了一件蓝色的连衣裙，受伤的那只手曲着，另一只手拿着蘸了碘伏水的棉棒给伤口消毒，旁边还放着一瓶生理盐水和一支有助于伤口愈合的药膏。
“有没有可能把我那根头发带进去呢？到时候你再摸一下它通灵，然后就能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了眼被姜瑾玥放在茶几上的那根头发，跟她建议道，但姜瑾玥却是在思考了一番后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就算可以做到，在它进入那个空间时恐怕就会受到乘车券的影响，再通灵它也没用了。”她抬起手指指我垂直落下的头发，“就像长在你头上的这些一样。”
“真难办啊。”我在空中翻了个身，看着自己那笔直地垂向地面的头发，心里也有些无奈了——头发确实跟我存在着联系，并记忆着我完整的经历，但它不能跟随我们进入梦境，也就是说我们只能从梦境里出来后通灵它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鬼知道我们会不会在梦境里遭遇什么危险啊，就算没有危险，在我们通灵头发的时间里敌人恐怕早完事跑路了，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嘛。
“我猜测——我们进梦境时携带的应该是自己最难过时候的记忆，”姜瑾玥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把身子立直后看向她，她继续开口道：
“根据你之前说的和我通灵时看到的，那三个被带进梦境中的人应该跟我们情况相似。”
姜瑾玥涂好药膏了，她想拿被放在桌子那边纱布包，我见她别着胳膊有些吃力，便快她一步想拿给她，结果我的手直接穿过了纱布和桌面。
她低垂的眼睛抬起来看了我一眼，我干笑两声拿开了手，不过她倒也没在意，拿起纱布包后就开始包扎了。
包扎好后她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我想起来在刚刚通灵的内容中还有一点值得注意。”
“什么？”
“你……准确来说应该是你当时的心情吧，”姜瑾玥抿抿嘴，她眉间似乎有恍惚之色一闪而过，“与我们难过纠结的心情不同，我当时感觉到你的心情除了最后有些波动外一直都比较平静，但这种平静又不太正常——就像是在坦然地迎接自己人生的结束。”
“可我的人生不是早就结束了吗？我都已经死了啊。”
“或许死亡并不是终点……死亡后你变成了鬼，而当时的你或许是在迎接身为鬼的终点。”
“鬼的终点，往生？！”
我皱起了眉头，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凌晨时我与贺文所谈论的事——它说鬼是因为执念才诞生的，但我好像有点不同——如果说是鬼的话却没有执念，说是魂的话又不会被太阳带去往生。
那我该怎么去往生呢？
“那辆……车……就……可以……”贺文的话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我骤然瞪大了双眼。
“车？是车！”
我大叫了一声，把姜瑾玥吓了一跳，但我没等她露出不满的神色就飘过去按住她的肩膀，然后无视她皱成一团的眉毛，激动地喊道：
“你之前不是说看见我上了一辆公交车吗？那辆车很可能是带我们去往生的！你想想看——身为鬼的我会在那辆车上产生迎接终点的平静，而你们还活着的人则是会有轻生的念头，我们这不都是在走向往生吗？！”
“你是说——那辆车之所以让我们绝望到轻生，是为了送我们去往生？”我能感觉到姜瑾玥的身体突然僵硬了，而且她明明说过我的身体很冷，现在却有一滴汗水顺着她额角滑落而下。
“可我们还没死啊，我也还不想死啊，这样做也太强硬了吧？”
姜瑾玥依靠着沙发蹲坐在地上，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那伤口处的纱布已经渐渐地透出了红色，但她好似完全感觉不到一般。
现在再去想想之前的那些事情好像就合理了起来：让还活着的人绝望，而等他们死后就会与鬼一样感到平静；至于记忆消除，这有点类似于孟婆汤的作用？或许到最后我们在那个梦境中会忘记所有，然后投入往生吧？
我看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姜瑾玥，心情也有些复杂，现在该怎么办呢？身为鬼的我暂且不谈，把阳寿未尽的活人带去往生这种逆天的事，应该不至于会是无条件的吧？
还活着的人会在那辆车上感觉到悲伤和绝望，是因为车提取了他们最难过时的记忆，然后将里面的情绪放大了，尤其是其中的轻生念头。
那就说明它选择对象时应该是有目的性的，它选择的都是曾经有轻生倾向的人，但如果那时想要轻生的人现在不再怀有这种念头的话呢？
情绪是可以变化的，因为情绪是由引起情绪的事物和主体当时的需要的关系来决定的，总之就是主客体的统一。那当事物和主体变化时，情绪也会相应变化，哪怕是过去的情绪。
于是我缓缓地拉开姜瑾玥紧抱在一起的手，从桌子上拿起她放在上面的乘车券，然后将它放在她颤抖的手中，我托着她的手，向她展露了一个微笑：
“瑾玥，不要怕，你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它其实并没有那么厉害，它只是利用了你过去难过的情绪，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想起那个时候的情绪并克服它。”
“你想一想，当时引起你难过的事物现在对你来说怎么样了？如果是现在的你，回到那时还会产生相同的情绪吗？”
姜瑾玥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拿着那张乘车券看着它，她的眼神先是迷茫，之后慢慢地坚定下来。
“我之前确实是因为不被父母理解而内心苦闷，但在不久前我已经对此释怀了。如果让我现在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以更沉稳的态度来面对。人生固然很累，但我还是想继续活下去！”
“再说了，”姜瑾玥苦笑了一声道：“我发现比起死亡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被放下的呢？”
在姜瑾玥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我们就看到那张乘车券渐渐地开始溃散，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空中。
真的有效！
我们都是一喜，既然姜瑾玥的乘车券是因为内心没有了轻生的念头后消失的话，我应该是要在心里没有往生的想法才行的吧？
可是不往生，我还要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细想起来才感到了一阵茫然，同时也在心底里意识到——往生，或许对于死去的魂灵来说，是无法被抵抗的本能需求。
所以我的乘车券并没有消失。
不过我在和姜瑾玥商量后决定可以去找一下另外三个人，其一是因为我们知道了乘车券的破解方法，出于人道主义也应该去帮助一下跟我们有相同遭遇的人；
二是打算尽可能地削弱那辆车的能力，它想带人去往生就说明它可以因此得到好处。这次就算我们可以避过去，但万一下次它在强大之后又卷土重来呢？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产生消极的想法。
我们要去找的第一个人是那个在路口摔倒的老太太，因为那个路口就在姜瑾玥家的附近，我们在仔细打听之后找到了她的住处。
她住在一楼的车库中，我们在一个自称是方伯的老头带领下找到她时，她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现在她正坐在车库前一张小板凳上晒太阳，手里拿着那副破碎的粉红眼镜。
方伯说起她时连连唉声叹气，老太太原本是跟儿子儿媳他们住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孙子，按理说老太太应该是尽享天伦之乐的。
可是在某一天，老太太的儿媳忘记了带手提包，而包里有着她急需的重要文件，她便让老人送来。可老人竟大字不识一个，出门转了半天还没找到正确的地方。
老太太的儿媳因此弄砸了公司的一个大生意被开除了，当她闲职在家时与自己婆婆的矛盾日渐深厚，最终老太太被赶了出来，到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个小地方。
姜瑾玥与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天，结果老太太半天才回一两个字，我们便知道可能没什么办法了，总不能再去找老太太的儿子他们来吧？
方伯倒是一副已经预料到的表情，他叹口气告诉姜瑾玥不要在意，在我们离开时我回头看见他坐在了老太太旁边，在静静地陪着她。
我们第二个打算去找那个烧烤摊老板，当我们见到他时，他虽然有些颓废，但还是向我们吐露了烧烤摊荒废的原因。
原来当时他店里来了几个有钱的公子哥，而他因为招待不周怠慢了他们。结果不久后，就有人在网上造谣并传播了他用有疫病的肉材制作烧烤的事情，他的生意自此一落千丈，后来他的妻子都带着儿子离开了他。
跟我们说时他脸上满是懊恼自责的神色，还哀求姜瑾玥到网上帮忙澄清——他从没有用过不干净的食材。
“与其让我们去澄清，不如你自己出面。”我听完后开口道，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他并不能听见我说话，于是我便让姜瑾玥代为转达。
“我自己？”老板茫然道。
“对啊，你干脆直接在选购食材和进行烧烤时开个直播，还可以邀请一些知名主播来做客，让大家亲眼看见制作过程是比什么都有用的证据。”
“这样吗？让我思考一下。”
老板喃喃了一声，我们言至于此，剩下的也只能看他自己了，于是我们告别他打算去找最后一位——也就是那位男初中生。
但关于那位，我们却没有一点头绪能找到他——老太太是因为发生了事故，所以见到的人很多；烧烤店老板则是因为他就在那个固定的位置；而我们对那名男生什么都不知道。
再说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也只好败兴而归，在回去的途中，我和姜瑾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你说你之前看到我在进那个梦境之前，我在一辆警车旁边？”
“对，而且当时我好像还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姜瑾玥揉揉太阳穴，似乎回想起这些事让她有些头痛。
“什么声音？”
“很舒缓，也很杂乱，就像是一种白噪声。”
“白噪声？”
我刚想继续问时，耳边突然听到一种莫名熟悉的声音，我的意识突然开始昏沉了起来。在闭眼前，我循着声音从自己的怀里拿出来了那张乘车券，此时那上面的时间突然变了：
“发车时间——2023年07月25日17：45开。”
而当我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辆公交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