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天望一回乌黑的天际，眼睛半闭，神情似有些无奈与惋惜。林间多风，往来倏忽，劲风携来松涛阵阵，犹如呼啸哀歌，响彻半空，闻之，令人不寒而栗。加之身处阴森墓地，周遭晦暗不明，树影怪异如魇魅，叫人心里冷飕飕地发凉，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簌簌打起了颤。
李琰突然转首瞧向我藏身的方向，正好有风漫卷着几枚轻薄的叶儿打着旋从他眼前飘扬而过，他信手拈一片在指间，中指弯曲，迅疾弹出，“哧”一声，那轻薄得几乎没有丝毫分量的叶儿竟如离弦之箭，刺破淡淡薄雾，向我疾飞而来。
我尚未有所反应，额头便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点，有冰冰凉凉的感觉渗入额头肌肤的纹理。我伸手摸一把额头，拿到眼前细看，竟是那片带着露水的叶儿。
正自惊异，忽闻得李琰道：“出来吧，既然跟来了，躲着作甚？”
眼见露了行迹，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树丛，朝他撇了撇嘴，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琰转目瞧着我，双眸似漆黑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在月光下莹莹反射着柔和的光芒。他含笑道：“除了你，谁会有如此好奇心，半夜三更不睡觉，跟着我来此？”
我有心与他开个玩笑，遂狡黠一笑，道：“你怎知眼前的我就一定是我？”
李琰眉角轻挑，似是一头雾水，“你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目光斜瞟过层层叠叠的坟茔，抑着嗓子，自喉间逼出一缕幽咽如丝，“我是鬼！专勾人魂魄的女鬼！”
他不禁仰天而笑，端起酒满饮了一大口。
我张牙舞爪道：“你不怕吗？”
李琰嘴角微勾，轻摇着头笑起来，“人心叵测，险于山川，我连人都不怕又何惧鬼怪？何况是如此美貌的女鬼。”他忽而抬手，纤长的手指轻划过我的侧脸，口气中带了暖花含笑的意味，“如此良辰如此夜，该当有些奇遇，或许能为花前月下，又添出一段风流佳话。你说是么？”
我脸颊微微发烫，轻拨开他的手，含嗔带笑瞪向他，道：“身临此境，亏得你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倒叫人觉得那些风花雪月、风流韵事理所应当就该发生在这样的荒岭坟地，而非马上墙头、花前月下了。”
幽冥鬼事向来为我所惧，是以，我对坟地诸如此类的场所颇为忌惮，适才心中还被恐惧填满，但被他一番插科打诨，顿时轻快不少。
李琰收回手，浅笑未语。
我看着他问：“何以夜半至此？”
李琰道：“没什么，只是心血来潮，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饮酒罢了？”
我嘀咕道：“半夜来坟地饮酒，真是个怪人！你不是戒酒了么？”
春寒料峭在夜间尤为明显，有寒意透过薄绡渗入肌肤，如丝似缕一路蔓延入心，我不禁环抱双臂，打了个哆嗦。
李琰随手扯过搭在肩头玄氅披在我身上，温言道：“林间风多露重，小心别着了风寒。”
玄氅尚存着他的体温，淡淡兰香氤氲着我微凉的心境，渐渐萌生了几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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