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装,三人准备离开破庙,虚竹拿着葫芦去找水。
还没多久,虚竹连滚带爬跑到前殿:“大,大师,柴房,柴房...”
玄悲见虚竹魂不附体,紧锁眉头问道:“柴房怎么了?且慢慢道来。”
“柴...柴房墙上挂着一具尸体!”
“尸体?谁的尸体?挂在墙上?”
玄悲站起身,抓起韦陀杵问道。
“好像是那...那个叫啥努儿海的尸体!”
玄悲刚才坐在梁上调动全身内力克制“悲酥清风”毒性,虽然看见虚言也去了柴房,但他没有余力体察柴房发生的事,略一沉思道:“前面带路!”
虚竹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走在前面。
虚言与王语嫣对视一眼,算是暗通款曲,互相表明了态度。
四人来到柴房,玄悲一眼便看见被钉在墙上的努儿海。
“罪过!罪过!”
玄悲转动手中念珠,心如明镜。
方才努儿海将王语嫣推入后堂柴房要行不轨之事。
而现在王语嫣全身而退,努儿海反倒挂在墙上。
王语嫣没有半分武艺在身,有本事将努儿海钉在墙上的,只可能是虚言。
看着玄悲阴郁的目光,虚言心说这波要挺住,打死也不能承认是自己干的。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有些事,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死不承认,反倒有回旋余地。
一旦承认,便是把双方都逼到了墙角,再难转圜。
玄悲沉思片刻,忽然开口:“阿弥陀佛,你等可记得达摩祖师东渡典故?”
虚言脑瓜飞速旋转:“请大师明言。”
玄悲道:“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时曾言:杀恶人即是善念,为善者不念其罪。僧人虽守杀戒,但遇上“嗔毒入髓”的魔头,亦可效仿佛祖“割肉喂鹰”的霹雳手段。你等可记住了?”
虚言、虚竹当即合十同声道:“弟子谨遵大师教诲。”
玄悲这番话实际是给虚言找了个台阶,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毕竟这袈裟披在身上既是身份更是枷锁。
“你二人将尸首抬下来,让尸身入土吧。”
“是,大师。”
虚言偷偷暼了王语嫣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玄悲没罚他抄写《地藏王菩萨经》。
来到后院,
虚竹口念阿弥陀佛挖了个三尺来深的坑,虚言将努儿海的尸首捡了一遍扔进去草草埋了。
得到两片金叶子,一块慕容家的玉佩,还有那封慕容复准备质押参合庄和曼陀山庄的密信。
这可是造反的证据啊,堪比《水浒传》里晁盖写给宋江的那封感谢信。
刚想装进口袋,王语嫣一把将信夺过去,刷刷刷撕个粉碎,然后又踩了几脚!
“你咋给撕了?”
王语嫣胀红着脸:“参合庄是他们慕容家的产业,他想质押我不管。曼陀山庄是我们王家的,他凭什么拿去质押?!”
咦?
这姑娘挺聪明的呀,怕我告发他表哥,直接给撕了。
心说撕了就撕了,老子要真想收拾慕容复还需要去官府告发?
.....
当夜,四人在一处农庄借宿,翌日一早。
师徒三人和王语嫣一起来到洛阳城外十里铺,虚竹买了些干粮,准备继续西行。
玄悲道:“女施主,听闻慕容公子近日在洛阳城与丐帮见面,女施主若是见到慕容公子,代老衲向慕容公子问安。慕容公子乃我寺大善人,老衲有要事在身,时不等人,无法拜会慕容公子。倘若机缘成熟,我们江湖再会。”
王语嫣勒着缰绳:“各位师傅,后会有期!”
说罢又睨了一眼虚言,咬着朱唇道:“等等,我还有事问你。”
虚言问:“什么事?”
“你那日说急救之法是从《金光明经》里学到的是吗?”
虚言脑子猛转。
就像当年老师问:“你作业没带是吧?”
你就好好想怎么回答吧,下面挖好的坑等着你呢。
“是,是啊!”
“《金光明经》通篇皆是护国禳灾之说,何来急救之术!我翻了不下十遍,龙吐珠和罗汉渡厄手写在何处?”
“这个...”
虚言心里麻麻的,心道我就随口一咧咧,你还真就去找了。
幸好他前世经历社会毒打不是一天两天,这种场面见多了,静下心道:“王姑娘翻的必是宋初译版,殊不知北魏昙无谶梵文版早添入《医心篇》。”
骗人讲究九真一假,移花接木,江湖黑话管这叫“抛簧腿”,专踢你查不着的冷门招。
“北魏昙无谶梵文版?”
王语嫣眨巴着玲珑的眼眸忽闪忽闪。
“没错,女施主查的那本经书并非梵文版,因而没有找到很正常。”
王语嫣愣了半晌:“休要诓我!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吗?”
虚言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才怪)。”
王语嫣不依不饶:“那我问你,你在何处看到昙无谶梵文版?”
“少林寺藏经阁。”
“骗子!我记着你之前说过,你没有资格进入藏经阁!”
王语嫣马上抓住虚言话语间的漏洞。
少林寺现今四辈僧人玄、慧、虚、空里,只有玄字辈和慧字辈有资格入藏经阁查阅经文。
虚、空两辈想要了解经文,只能通过玄字辈高僧的日讲来修习。
虚言不慌不忙道:“贫僧乃杂役弟子,那年藏经阁漏水,杂役院去修缮时,偷偷看了几眼,刚好看到那一节...”
王语嫣抿着嘴红着脸:“你法号虚言!满嘴都是虚言!没有一句真话!”
虚言道:“不是虚言满口虚言,而是佛说多了就变成了...‘佛棍流’...”
王语嫣一怔:“佛棍流之说对你倒也贴切。那个...你...咳咳...总共救了我两次....”
王语嫣指尖绕着丝绦,把“救命之恩”四个字在唇齿间嚼碎了咽下去。
“一次!”
虚言马上纠正道。
王语嫣微怔,想起昨晚被虚言搂在怀里,又被他握住腰肢跳上房梁,脸一下羞红到脖子跟。
“昨晚的事,不准对别人说!”
“阿弥陀佛,口舌如剑,小僧还想多活几年。”
王语嫣满意点点头,自腰间一摸,将那盛水的葫芦扔给虚言:“骗子,这葫芦你已经用过,本姑娘不会再用,施舍给你了!”
说罢调转马头,朝洛阳城内奔去。
虚言握着葫芦人有点懵。
尼玛我没说要啊?这算什么?定情信物吗?阿弥陀佛!
玄悲见状,念呵了一声“罪过罪过”,沿着官道率先走了。
虚竹没心没肺地嚼着炊饼,催促虚言赶快走。
虚言摩挲着葫芦底“曼陀语嫣”的篆刻,忽然想起《大话西游》最后结局的那一幕:
城墙头,女侠靠在夕阳武士肩膀上,看着至尊宝扛着金箍棒离去的背影。
“那个人样子好怪啊。”
“他好像一条狗啊!”
.....
这江湖哪有什么痴情绝对?
不过是:“金刚怒目终为善,菩萨低眉亦有私。葫芦装得三江水,难盛女儿眼中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