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虞城这边炎热的时节,即便是落日时分,也仍旧热得不像话。渐渐的在夜色笼罩之下,虞城散发出在白日无法展现的魅力。街边的烧烤摊火热开张,两边的树木高大挺拔,各色的食铺人千人万。这是一座生活气息很浓烈的二线城市,人们对生活的热爱远超想象可及。
温矜许最最厌恶虞城夏天的燥热,却又对于虞城夏日风光难以割舍。毕业八周年,正逢高中语文老师戴老师退休,戴老师做东组织同学们聚会。哪怕是温矜许这种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的人,也没有不去的理由。温矜许刚刚回国,回到虞城还未安排妥帖。温矜许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不过分出彩但也不显得邋遢,中规中矩的打扮,头发用发簪简单挽起,步向了公交车站。
聚会的地点就在当年学校旧校区,学校处于虞城的中心地带,在他们毕业后恰逢开发,现在已经是虞城的中心商业区,她要去的是著名高端会所涟格。
正等着车,车站也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正穿着他们当年的校服。女孩高高的马尾飞扬,身边是穿着短裙的短发女生。短发女生跳脱活泼,向身边的长发女生叽叽喳喳地分享今天一天上学的趣闻,长发女生微微笑着,时不时搭几句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竟欢声笑开来。旁边还有个高高的男生,目视前方,挺拔端正……正想着,手机铃声响起,是左芪芫,她高中分完班后的好朋友。
“许许,快来快来!想死姐啦!”
“你少没正形的,”温矜许笑开来,“我正在等车,马上就来。”
“他会来吗?”
“谁?”温矜许心里清楚,左芪芫说的是谁,只是当年的难堪经历让她不愿承认那个人这么多年还是会让她一下想起。
“他们班今天也是同学会,别说我没告诉你。”左芪芫戳穿她,“今天你可打扮了吧。”左芪芫对于温矜许不怎么打扮这件事向来操心至极。
温矜许看了看自己的帆布鞋,黑色阔腿裤,纯白正肩短袖沉默了一会儿,“算…吧…”
“你啊你,”左芪芫恨铁不成钢地声音传来,“姐们儿,快来快来,我有办法。”
温矜许日常确实懒得打扮,得体舒服就好,这一方面她的追求并不太高。
因着今天不赶时间,她很想坐一坐之前坐了三年的公交车,无奈公交车好不容易到了,人却太多,被挤到差点上不去,正前后进退两难时,她差点被门夹到。有一双手突然揽住她的肩顺势带到了人群外。
时间很短,公交车也快速关门离去。温矜许被人揽着呆呆地站在站牌边,还没缓过神来。直到身边的人轻轻低笑了一声,她才惊了一惊,好巧不巧,之前挤公交车时饱受摧残的发簪在这个时候一下子掉落在地。温矜许蓬松的头发散落开来。
扭头,与身边的人对视。
对方恰好在看她,戴着黑色口罩,眉眼带笑。是他,八年没见,但是温矜许曾深陷于他的眼睛,日日夜夜也不曾忘记。当下魂魄似乎被抽离,她不知作何反应。
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慵懒随性的气质,还伴随着好闻的海洋柑橘调的清新味道。他松开揽在温矜许肩上的手,弯腰捡起发簪,向她递去,温矜许回神,匆匆拿去,道了声谢,落荒而逃。打上了一辆出租车,那人的身影在后视镜中一点一点地变小。
他怎么回来了?
他不认得她了?
怎么这么巧?!
温矜许心脏剧烈跳动,好像跳到嗓子眼。
涟格会所包厢内,左芪芫已经在等着她了,戴老师还未到,包厢中已是热闹非凡,大家都叙着旧。温矜许素来不喜欢这种过分热闹的场合,又被左芪芫拉到厕所收拾了一番,便彻底不想回包厢了。
“别当懦夫温矜许!”左芪芫拉着她正要把她带回去,“你看看你,多好看啊,别浪费了。”
温矜许底子确实不错,皮肤细腻,小小的圆脸,细长的眉毛自带点点眉峰,嘴唇天生就透着杏红,圆圆的眼睛不是特别大,却莫名显出几分娇俏的意味。
被拉回了包厢,戴老师已到,来的人也多了不少。刚一推门,温矜许一眼就看到坐在门对面的他,钟祉。有时候真的很莫名,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总是能在一群人中一眼看到他,说不清楚个中缘由。
钟祉旁边坐着林林。
林林是温矜许整个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学。林林,温矜许和钟祉在高一是同班同学,高二分班的时候温矜许和林林进入同一个班。
“所以,原来他是陪她来的。”温矜许自己暗暗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过去的事情自己仍然难以释怀。她嘲笑自己的愚昧,鄙夷自己在车站见到他还心存希冀。
林林的另一边是戴老师。
戴老师在温矜许高二分班后任她的新班主任,并未教过钟祉。按理来说,钟祉不会在这出现。戴老师一直都很欣赏温矜许的才气,他总说温矜许看似弱小,实则有不显山不露水的魄力与勇气。他对温矜许的影响,是其他老师不可比的。
快速整理自己的心情,左芪芫还没有看到钟祉,迅速和周围的老同学打成一片。戴老师一见到温矜许便快速招呼她坐在他旁边,是了,温矜许是他当年的得意门生,戴老师对温矜许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温矜许总感觉那人似乎自从自己进门开始就在看他。这种感觉很奇怪,乍一看很平淡不带其他情感,可是却让她有些不自在。
戴老师拉着她热情和钟祉介绍,温矜许不知道二人是什么时候认识并且看上去交情不浅。
“阿祉啊,这就是我总是和你提起的矜许,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认识一下啊。”戴老师简单地介绍着。
男人微微笑着,倒是伸出右手,“温小姐,钟祉,”他的眼睛望向她的,刻意停顿了一两秒,“我的名字。”温矜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慌张握了握他的手。
将将坐定,温矜许便望了回去,直接望进那人的眼睛深处。平静且有力量。果真不一般,那人的眼睛还是那么干净,澄澈至极给人一种很纯粹的感觉,仔细看去好像还起了波澜,又深得她看不明。
“这人,明明当初拒绝的人是他,怎么还好像我是辜负他的人一样。”温矜许心里想着,她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眼睛,她总是被他的眼神欺骗。
“这么多年,他过得怎么样”
“为什么总感觉他不开心”
…………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的脑海中冒出来,烦闷得很。温矜许摇了摇头希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摇出来,拿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和戴老师聊着,老师身体似乎不太好了,但是精气神十足。林林时不时和钟祉搭着话,钟祉此时已不再看她,有时聊的开心,还笑着。温矜许不自觉多喝了几杯。她明明没立场,但还是隐藏不住的失落,她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在期待些什么,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借故去了厕所,镜子中的她面容姣好,眼眸明媚,在酒精的作用下脸蛋红扑扑的,她觉得很热。
微微踉跄得走出洗手间,走至拐角处却迎面撞上一个人。她的头恰好到那人的胸口,硌得她的脸生疼。闷哼一声,后退半步仰头向那人看去。
钟祉看到温矜许去了厕所许久未回,便在厕所拐角处等她,怕她因醉意被他人欺负了去。刚听到点声响,就被她一下子撞上,温矜许定是醉了,仰头微微看他,脸色微红,昏暗的灯光投射下来,睫毛下的影子变成小扇子,扑闪扑闪。正不知所措着,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结果她居然冲着他笑了,傻傻的,带着点醉酒后的娇憨。
温矜许伸出手指,挑逗似的轻轻抚了抚钟祉的脸,又向前迈进他的怀里,像是梦中呢喃一般,“好巧呀。”
钟祉心乱如麻,还好来的是他,如果随便换个什么人,她是不是也会扑进那个人怀里。
“不巧,温矜许,我在等你。”
那人没有回答,头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整个人向前靠在他的身上,已经睡过去了。
钟祉不知道该说什么,怕她摔着,双手想抱住她,又怕觉得冒犯,只能虚虚地环在她身体两侧。良久,叹了口气,“温矜许,你这样真的很危险。”
那天晚上,天已经全黑,黑得彻底纯粹,市井的烟火气却不减丝毫,晚风微微拂过,吹过了温矜许的发丝,钟祉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他只觉得很舒服,好像带点甜橙味。
“温矜许,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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