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本博拖了行李并几个仆从，拿着诏令去往丰州。
清晨时分，天边雾气缭绕，雨落在湖中泛起层层涟漪。
湖边，陈子然撑着伞目送男人远去，心中感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路途遥远，再望不见人影时，才抹过眼中泪水，宽慰自己与其纠结未来，不如好好珍惜当下。
她抬手，便有婢女上前扶她。如今旧毒已解，不再需要避着人，刚来的婢子礼仪周到，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这般想着，又难免记起了客居府上的沈青微，这人好像数日不曾见过了。
只是才有了一番愁绪，也没得心思做事，在雨中呆立片刻，才想出个地方来。
“去外祖母那待会儿。”
“是。”
陈国的君主不以血脉传承，以王族自称，每一代帝君都由族人亲身考察，因其他人可通过自身实力加入王族，算得上是一种禅让制。
太后娘娘乃先帝幼妹，族中亲眷算下来能有七八个岁数相近的哥姐，自小便是家中团宠。先帝又是她三姐，成了君主，对她更是百般宠爱。
只是自先帝去后，族中人有意推她做帝皇，她只道不愿，举了二姐的孩儿。通过族中考验后，这位侄儿子便成了这一任帝王，而她担了个太后的虚衔，打理宫中琐事。
原本如此倒也安好，只是这任帝王年少时曾与友人纵马驰骋，有了孩子后，也常常回忆从前。只是实在比不得年轻人，终是在围猎时节折了一条腿，连带着这项盛事也取消了。
短时未觉，还先经族人选举立了太子，后来便性子越发阴郁，连着多日罢朝，又将太子送出宫说要历练。
连太后都不得不暂避锋芒，远行别宫。
“外祖母可是在看戏剧？”陈子然趁着戏子换装，凑近太后，嬉笑着说，“孩儿可是在外头好远就听到了，原来是您这里的好戏。”
太后转头看她，笑她:“那孩子去丰州了，你才舍得到我这来啊。我这眼睛看不清了，只寻了这些乐伶来唱唱歌、说说话，热闹热闹。”
陈子然羞涩，“外祖母逗我，那我以后可要天天来打扰了。”
“行啊，不同你说了，这一出又要开场了。”
陈子然便陪太后看个热闹，听那台上人的爱恨离愁。
如今唱的这一回，正是太师流于民间的传说，为避讳当朝，只假借了前朝萧丞相之名。
乐声渐大，有着华贵戏服之人唱作:“此间略有天合之势，不可怠慢，但殿下有贵人相助，可于此地争锋。”正是那萧丞相向前朝太子进言。
作紫袍扮相之人双手抬起，且道:“丞相赴天命而来，无需多礼。身居其位，必定尽心竭力。”
那丞相便唱了剩下的戏词，由旁白念了“遂隐于藏经阁不出”罢了。
这一回结束，陈子然勉强看出个大概来，只当是太后对这些宫廷秘史有些兴趣，也不觉得如此编造故事有何不妥。
略作休息，陈子然正想同外祖母聊聊这戏班，却听外面传来一声惊呼，竟是她那忙得转的母亲来了。
“母亲。”
两人同时出声，惹得太后又是笑，“怎么行礼还要争着抢着，今日看戏花光了钱，可没有叫了人就能得的红包哦。”
陈子然脸颊微红，倒也不好先开口。只等长公主狡辩，“母亲，听说你请了戏班，我就赶过来了，好巧，今日阿然也在。”
得了话，两人终于又再次坐下。
太后让戏班和大多数来看热闹的人先去用饭，自己先同孩子们聊聊天。
“我这个年纪，享受享受不是很正常吗？”
瞧着太后年纪越大，反而又有些少女时的天真，长公主又是喜又是忧，只吩咐了人照顾好太后，又跟着一起用饭。
吃饭这种事，陈子然就不参与了，正转身离开，长公主便说:“明日便随我回去吧。”
陈子然只好转回身看向她，确定是自己得了这命令，才行礼答应了。由婢女扶着，慢慢走回自己院子了。
“长公主殿下许是想您了，瞧着前些日子安排礼部科举之事多有劳累，如今得空便来了。”扶了陈子然坐在躺椅上，一旁的婢女拿了茶叶过来冲泡，一边说着。
“应该是，”陈子然捶捶腿，看向她，“你倒是个伶俐的，叫什么名字？”
婢女拿了小扇过来，为茶降温，得了问话，便行礼答道:“小福。”
“小福？”陈子然略略诧异，这女孩生就一双亮眼，只冲她眨巴了几下，便像春水一般乱了她的心。“你竟又回来了。”
不过几月之隔，先前送走的那些仆从，如今有些在外头有了新生活，有的奉了新主，有的归家，她竟不知，还有人会回到这里。
小福从前便了解陈子然，如今虽有些变化，倒也不算完全不懂。她只屈膝作揖，再慢慢低头，拿了茶水倒入杯中，“郡主如今缺人，便来了。”
短短一句话，道不完她这段时日所经历的，只是那些都不重要，她，小福，又回到了这里。
闲聊了几句，陈子然便不再多言，总之她对她们安排的妥当，如今既有愿意回来的，她好生待着就是。
现下乏了，有小福在，她倒也安心，闻着茶香，就渐渐睡着了。
小福照旧扇茶，又点了香，她回来有一段时日了。这几日郡主为着郡马的事劳心劳力，睡得总是不安稳，如今郡马上任去了，她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这样想着，待陈子然睡得沉了，她才起身。放了扇子，为她拿下头上的珠钗，又解了外衫，欲要将她放回卧铺。
近来天越发冷了，还是不要睡在椅子上的好。她一手在颈，一手在腿，将她抬起来。
这般移动，陈子然恍若未觉，确实是累了，小福便给陈子然盖了被子，在门口坐着了。
陈子然昏睡了一会儿，且到了梦里。
先朝自然没有姓萧的丞相，更别说同太子相谈，那必得是太傅之职。想也知道，今朝事套旧朝人，难免都是后人加以润色。
远古的巫尚有通天之能，今朝太师却只做了两件事便自锁于摘星阁，这么多年不曾外出。
于陛下告知邦交大使之人，又同太子预言未来颠覆王朝之人。
陈子然在梦里起起落落，尝尽了巫的颠沛流离，直到长公主进屋，才醒过来。
“母亲。”
“好好休息，莫要劳累了。”她说，“太师有事寻你，若不舒服，可再缓几天回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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