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徒县衙。
“唐吴,见到本官为何不跪?”秦淮看着已经被剥夺度牒的栖霞寺原寺主玄无,喊了一声他出家前的名字。
“阿弥陀佛,僧人可以免跪。”
“你现在算哪门子的僧人?”
此时的玄无早已没了僧袍,穿着粗褐衫,衣领处浸着发黑的血迹。
显然,这些天,玄无在牢里没少吃苦头。
不过秦淮看着他的罪状,只觉得他如今的凄惨模样,当得一句罪有应得。
衙役看了看秦淮的眼色,走上前去,一棒子打在了玄无的腿后。
玄无吃痛,跪倒在地。
“罪都已经认了,为何还要吃这种苦头?”
玄无冷哼一声,眼睛如毒舌一般盯着秦淮。
显然是已经猜出了秦淮便是‘三伏节大诵经’一事的幕后黑手。
此刻他恨极了秦淮,自然不愿意跪他。
“我听说岭南道海南崖州,景色风光比我浙西绝妙许多,也是参禅悟道的好地方,不如让通慧去那里修佛,修为必定大增,如何?”
听到这话,本来还极硬气的玄无顿时萎靡,摆正了跪姿,说道:
“栖霞寺的所有罪过,都是老衲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还请县令将我这个首恶诛了,放过其他人。”
“哦?”
“你一个人就能在寺里藏下十几个女子?”
“你一个人就能掌控度牒开具?”
“你一个人就想到了经营四十里外的九华山?”
玄无听到九华山经营一事,知道秦淮意有所指,久久不言,似乎是在忱踱着什么。
“毒害主持是我一人所为,我夺了权之后,张佑才介入的,许我僧统之职,我做的这诸多勾当,有张县令授意的,也有我自己干的。”
玄无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话音一转,又说道:
“不过,我知道秦县令素来执法分明,这里面哪件事是张佑授意的,都可以听您的安排。”
玄无的意思很明确,你想让我攀咬张佑,就得拿出我想要的东西,否则你得到的,顶多是上面那几句不痛不痒、没有实际指向的话。
秦淮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手指桌上的铅丸,问了一个跟案件关系不大的问题:
“你这铅丸,从何处取得?”
玄无不觉有他,未做任何迟疑,非常配合地回道:
“饶州乐平县。”
“你怎记得如此清楚?去过?”
江西有铅矿,这点秦淮是清楚的,所以玄无一说是江西,他便信了几分。
但他不知道具体位置。
“老衲不才,曾经也是颇为擅长炼丹一道,虽然我没有去过乐平,但也知道那里有铅矿。”
秦淮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点了点头,说道:
“就这样吧,来人,拖下去。”
玄无一看审讯就这么草草结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点懵。
他刚刚这么配合秦淮问答,就是等着他求着自己去攀咬张佑。
怎么这就结束了?
不合作了吗?
“秦县令,为何不考虑我的建议?”玄无扭着肩,挣脱着想甩开衙役的手,大声喊道。
秦淮没有回话,冷眼看他被拖了下去。
“哼,我从不跟你这种腌臜之人合作。”
大堂重归寂静。
“秦县令,他刚刚说的...?”
县丞刘传之在一旁小声询问。
他觉得这是一个给张佑上眼药的好时机,不明白秦淮为什么不用。
“传之,小人之言,莫要轻信。”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将他的供词报给刺史,怎么着也能让张佑被记上一笔。”
秦淮摇摇头,他已经在幕僚长张坚的助攻下,给张佑上了两次眼药了。
可是刺史李翛并未就此表露过任何态度和倾向。
他吃不准李翛是想搞平衡术制衡他,还是忌惮张佑本身的势力,一些他不知道的势力。
没搞清楚情况之前,连续补刀同一个人,效果不会好,甚至有反效果。
比如李翛会不会认为他在搞政治斗争?
他和张佑同为县令,虽然职级不高,只是七品,可都算是刺史直管的人,这跟现代的省管干部是一个意思。
也就是说,张佑的去留,都需要刺史李翛首肯。
万一李翛决定亲自提审玄无,秦淮会不会被玄无反咬一口,说他设局诬陷张佑?
这些他拿不准,所以自然不可能选择和玄无合作,就当他放屁就是了。
“可惜了,这张佑处处与您作对。”刘传之感慨了一句。
秦淮笑了笑道:
“传之莫要心急,我们不好恶了张佑,自会有人替我们做。”
刘传之一脸疑惑。
“你亲自跑一趟栖霞寺,把玄无刚刚的证词,悉数报给主持玄一。”
刘传之闻言,眼前一亮。
“对呀,张佑得罪的人,可不止我们一个。”
李翛唯一一次对张佑施惩,就是玄一主持被毒害一事,可见他对玄一主持的重视。
如果能让玄一主持去李翛那里告他一状,那效果,可比他们自己做,要好的多。
“秦县令,我这边听说您已经得到大关镇遏使一职,想来那张佑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此事,此刻必定如丧考妣。”
“大关成为浙西重镇,从今以后,您便有了兵权,仅凭此职,张佑便再也动摇不了您的位置分毫。”
秦淮懂刘传之的意思,有了兵权,他和张佑的从政路线便已经截然不同。
刘传之此刻很开心,秦淮作为他的直接领导,越能得到重用,那么对于他越是利好。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官运,就看有没有跟对人。
以前的秦淮,是一个只认钱的俗官,如今一改过往,全力经营官途,而且能力极强,硬生生用废弃的大关炼铁场为自己的官途打开了局面。
跟着秦淮混,不会有错。
就在刘传之胡思乱想之际,高力本从前门走了进来。
“秦县令,我刚刚进来时,见那玄无大喊大叫的,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是已经认罪了吗?”
这次轮到秦淮刘传之二人笑而不语了。
“力本,这个和尚你不用管了,让你跟的那个和尚呢?怎么样了?”
秦淮一直对本二他们突然出现在丹徒县郊感到疑惑。
“秦县令,他们确实有一艘船,就停靠在县郊码头,那里靠近我们吃饭的食坊,应该是就近觅食。”
“什么样的船?”
“普通民船,有货舱。”
“船停了几日了?”
“两三日。”
秦淮皱了皱眉,看来高力本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他不准备就这么放弃:
“力本,你去告诉张午师,让他找个由头,上船到船舱里去仔细核查一番。”
“记得,如有异常,无需禀报,当即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