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国，安平郡。
二月的江城，飘着小雨。
城中的天空，五光十色的剑气绽放，如一张大网，向着一道黑色的身影而去。
下方的百姓，对着这一幕，却是有些见怪不怪，只是偶尔抬头望一眼，便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唯有一些坐在酒楼靠窗位置吃酒的会关心着，尽兴了便大呼一声，或与身旁人小赌一番什么时候结束。
“楚怜，你说这些明剑宗的人天天这样，累不累。”
某处酒楼，一个穿着红衣扎着麻花辫的女孩随手把玩着手中的一粒花生米。
“只怪这些妖物不安分了。”
坐在红衣女孩桌对面的是一少年，相貌平平，穿着一身白衣，看起来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唯一可能在旁人眼中会有些显眼的，便只有右手上戴着的一个红色镯子。
女孩不满的看了眼楚怜，说道：“可咱们到的这些天以来，他们天天打的都是同一只。”
“是有些奇怪。”
楚怜望了眼窗外，抿了口茶，说哦道：“再观望观望。”
“还观望？”
红衣女孩很是生气的将手中的花生米丢了出去，楚怜伸出两根手指将其夹住，同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那老头耍人啊，说这城中有那伙坏蛋的消息一定要咱来，可咱都看天上那群人对一只一境的妖物表演半月了，别说变故了，姑奶奶都要便秘了。”
他们二人师出同门，在一座名为司南的青山上求学于一个道人。
可能是道人眼光高傲，又或者是性格孤僻，弟子只有他们二人。
但尽管如此，他们的生活也算得上无忧无虑。
直到三年前那位道人身死。
那天，一伙人立于天上，面容被厚厚的云层所遮，师傅与那群人打了很久，最终身死道消。
他俩，只能躲在一座不知名的城镇里，与周围的百姓一同看着云层里散发出明亮然后暗淡的光芒。
从那天起，他们便踏上了寻仇的道路。
三年里，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本想着去京都看看，哪成想半月前路上遇见一位五境的圣人，啥原因也不说，只要他俩来江城，态度很是强硬。
红衣女孩见此当即便要和那老头过过招，但好在被楚怜拦了下来，并在其不依不饶的询问下，才多出一句话。
“你师傅死的时候，明剑宗的人也在。”
……
“小桃。”
楚怜看了眼女孩，将指间的花生米放到桌面上。
红衣女孩知晓楚怜有些不开心了，立马收声，只是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小气鬼之类的话。
“不管是不是耍我们，至少有了一点线索。”
这句话的声音很小，不知是楚怜有意还是无意，红衣女孩明显没有听到，但楚怜放在桌下的一只手不由得微微握紧。
天空中，除妖已经结束，那些明剑宗的弟子整齐地御剑返回宗门。
下方的百姓见此习惯性地对着躬身作揖后，便纷纷去忙活自己手中的事去。
楚怜望了望那妖物方才所在的地方，平静地看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向着城中某处而去。
“在看啥。”
在见到楚怜好像没有在生她的气后，红衣女孩半个身子趴到桌子上，小手使劲在楚怜眼前晃。
楚怜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女孩的白净可爱的脸颊，说道：“今晚要来活了。”
“真的啊！”
红衣女孩从桌上跳下，蹦蹦跳跳地钻进了楚怜的怀里，撒娇般的说道：“那这次交给咱来打嘛，这半个月咱都没打过架，咱都快憋死了，大不了咱打不过了你再帮咱。”
“好，交给你。”
楚怜瞧着女孩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
“不过，不能大意。”
“很厉害嘛？”
红衣女孩望向窗外，似是同样能看到那几缕极其细微的黑气。
楚怜摇了摇头，说道：“猜测不错的话，应当是有人在炼妖。”
“炼妖？”
红衣女孩流露出不解的神色，说道：“跟咱吃东西是一个道理吗？”
“馋鬼。”
楚怜戳了戳女孩的眉心，说道：“妖物本身拥有比普通人强大的**和灵力，即便人类通过修行获取了强大的灵力，同一境界里和妖物仍然存在很大的差距。”
“并且妖物因为**强大的缘故，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吸收灵气，往往人类需要数年才能突破的境界，妖物只需半年或者几月便能突破。”
“为了弥补这种战力上的极端差距，在无数人类先辈的尝试中，出现了灵器这一东西。”
楚怜拿起一根木筷，淡淡的白光顺着手指流进了木筷之中。
“灵器可以储存灵力，往往拥有灵器的那些前辈们会在自己死前将全身的灵力尽数注入那灵器之中，因而年代越是久远的灵器，储存的自然便越多，威力自然便越大。”
红衣女孩看着没有楚怜手中任何变化的木筷，说道：“这跟炼妖有啥关系？”
楚怜轻轻一笑，将木筷放到桌上，木筷则在重新回到木桌的一瞬间化为了粉末，只留下红衣女孩疑惑的目光。
“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拥有灵器，因此为了强大自身，其中自然少不了剑走偏锋，比如此刻城中这位正在炼妖之人。”
红衣女孩睁大眼睛，说道：“有啥区别。”
“与灵器类似，只不过是以人的身体为器物，再通过阵法吸收妖死后残留的灵气，储存在自身，再利用这些灵气来达到快速破境。”
红衣女孩眼中疑惑未减，想了很久后才说道：“是个人类？”
楚怜点了点头，说道：“可以确定的是，那人在豢妖，并且数量不少。”
“此人自身实力不济，但很聪明，知晓自己不可能单独除掉妖物，便利用明剑宗的弟子成为了他破境的刀。”
红衣女孩说道：“可这么吸收妖物的灵气，咱倒是没啥事，你们人类的脑子会坏掉吧？”
楚怜说道：“没错，妖物所吸收的灵气没有经过炼化，其体内的灵力很是狂暴，因此古往今来炼妖之人都是疯子。”
“传闻，当年创造此门法阵之人便是因为控制不住那股庞大的灵力，导致爆体，最终导致方圆百里之内无一人生还。”
红衣女孩双手在桌子上支起，撑着脑袋，说道：“我懂了，咱要在他给自己撑死之前打赢他。”
楚怜点了点头，看了眼右手戴着的红色镯子上闪过的一抹微不可察的光芒，心中生出了些许疑惑。
这件事明剑宗也有人参与其中吗……
窗外，天色渐暗，小雨好似越下越大，整个江城的上空都是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该走了。”
楚怜对着小二招了招手，示意其过来结账。
“要去打架了吗！”
红衣女孩从楚怜身上跳下，眼中满是期待之色。
“嗯。”
楚怜将银两给过那名小二，朝着酒楼外走去，红衣女孩则在其身后一蹦一跳的跟着。
……
夜晚，街道上，各户人家不知为何皆是早早闭门熄灯，安静异常。
唯有楚怜撑着一把纸伞与红衣女孩并行，踩踏着雨水。
“楚怜，镯子快变成太阳了。”
红衣女孩从地上跳起，想去抓住楚怜右手的镯子，却因为个头只到其大腿的缘故，只是溅起些许雨水到自己以及楚怜身上。
楚怜眼神微动，说道：“这说明我们找的地方没错。”
“是那个吗？”红衣女孩手中抓着一根糖葫芦，重重咬了一颗下来。
两人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黑色的身影。
楚怜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根火折子，轻轻一吹，明亮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其中那道离他们最近身影的脸。
那张脸与人类一般无二，唯一有区别的便是嘴与眼，更为的狭长，好似生生撕开的一般，一直延伸至脑后。
正是这半月以来明剑宗弟子每日的除妖对象。
“还是鬼目妖。”
楚怜转头看向红衣女孩，说道：“动手吧。”
“看咱的。”
红衣女孩将手中剩下的糖葫芦递到楚怜手中，瞬息间便来到了领头的鬼目妖面前，小小的拳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其腹部的位置，措不及防之下倒飞而出，带着沿途的一只一起飞向了街道尽头。
听着一阵房屋倒塌的声音，楚怜无奈地抚了抚额头，说道：“别往房子上打。”
“哦。”
红衣女孩不服气地对楚怜比了个鬼脸。
而其余的鬼目妖见到这一幕，眼中凶气涌现，纷纷朝着女孩扑了上去。
红衣女孩看着半空中跃起的鬼目妖，轻声数清数量，确定好方向之后，拳头便准确的击打在了每一只鬼目妖的脸上。
在几声墙壁塌倒的声音后，红衣女孩也不管那些鬼目妖是否还活着，便回到楚怜身边，从其手中接过糖葫芦心满意足的啃了起来。
楚怜拿出一块白净的帕子擦了擦女孩头发上的雨珠，同时看向街道尽头那处房屋倒塌的位置，说道：“出来吧。”
又是一声巨响，那片废墟中有着浓浓的黑气涌出，一道黑袍人影自其中缓缓走出。
“三境。”
楚怜双眼微眯，说道：“这旁门左道的法子倒是有些意思。”
黑袍之下的人闻声诡异一笑，说道：“好强的感知力，不知是哪一派的高徒。”
楚怜微微一笑，说道：“只是一个路过的除妖师罢了。”
“除妖师？”
黑袍人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诌些什么，但你现在走，我可以不杀你。”
“你误会了。”
“误会了？”黑袍里传出的声音显得有些疑惑。
“是的。”
楚怜平静地说道：“我并非想来阻挠你，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什么事？”
“这个阵法是谁交给你的。”
街上忽然变得很安静，似是连雨点落下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
“你怎么知道……”
“我只给你三息时间，三息之后你不说，我便破了你这法阵。”
楚怜平静的声音再度传出，清楚地落在那黑袍人耳中。
“凭你？”
作为这个法阵的主导者，黑袍人很清楚这个法阵究竟有多为精妙复杂，让他相信一个毛头小子能破解，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这少年又能看出他布下的这个笼罩整个江城的法阵，他的背后必定有着师长暗中保护，所以即便他不能破，他身后之人也一定能做到。
他为了这个阵法不知道舍弃了多少，如今又正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他绝不允许任何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你究竟是谁？”黑袍人缓缓开口道。
楚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身旁的红衣女孩也只是默默地吃着糖葫芦。
黑袍人的声音中似乎有了些许颤抖，像是更为确信了其身后有师长保护一般，他再度开口道：“说出来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这句话的语气明显带了丝认真的意味，可楚怜仍旧只是看着他。
“如果你真的有能力破掉，便来吧！不过我可以保证，你绝对走不出江城！”
楚怜还是没有说话，直到三息过后才开口道：“是明剑宗。”
黑袍人身后黑气涌现，如临大敌般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猜到了？
楚怜望着这一幕，不由得轻笑一声。
“马上会再见的。”
楚怜对着红衣女孩说道：“他是三境，你现在打不过，先走。”
说完，转身朝着街道另一侧走去。
“哦，好吧。”
红衣女孩看了眼那黑袍人，似是在对自己没能亲手打黑袍人一拳而感到沮丧，对着其握了握拳头，便随着楚怜一同转身。
打不过？走？
这两人原来是来诈他话的？
黑袍人在原地愣了一下，一种被人戏弄后的羞辱感涌上心头，随即愤怒地说道：“喂！你们两个！”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在其身后积蓄已久的灵力正要向两人打出时，一声厉喝却从空中传来。
“哪来的妖物！竟敢在江城作祟！”
黑袍人见状默默收回灵力。
他的灵力之中掺着妖气，方才显露的太多，想来是惊动了明剑宗巡逻的弟子。
没想到他小心翼翼了半月，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阴了一把。
在看着那楚怜二人大摇大摆地离开后，黑袍人也不在逗留，化为一缕黑气消失在了原地。
夜空中，明剑宗的弟子已经到达先前黑袍人所处位置的上空。
他们皆是穿着统一的黑色宗门服饰，唯有为首的那一人与他人不同，身着一身银色服饰。
这是明剑宗内门弟子的服饰。
“秦知师兄，周围未发现有人或妖物。”
其身后一名御剑的弟子对其俯首作揖。
在来到此地的片刻间，他们便用精神力覆盖了这片区域。
“没有吗？”
这位名为秦知的少年，看了看周围倒塌的房屋以及几头死透了的鬼目妖，缓缓闭上双眼。
身后那些身着黑色服饰的外门弟子见状，眼中纷纷流露出向往的目光。
明剑宗内门，唯有突破二境才能进入，只因在这个境界，精神力可以与灵力剑气相结合，化为剑识。
而秦知便是二境。
此刻其剑识外放，身边的空间好似化为了一片水池，夜风拂过，吹起波纹，逐渐向周围扩散。
而在这波纹蔓延开时，街道某处无人的房屋中，两道私语声也是响起。
“楚怜，要是他只发现咱俩，咱俩是揍他们还是跑路？”
“小桃，你再这么说话，下次就不带你去听戏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