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陈二人告辞离去后,帷帐之内只剩下了长桐和张骐。
后者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盯着长桐问道:“你刚才做什么?我能看出来你是真想杀了萨什罕,我需要一个解释。”
这自己该怎么解释,前世民族情感记忆的PTSD发作?
长桐轻吐口气,急切之间找了个借口道:“小公爷,我从没见过女真人,刚才那个萨什罕突然摘了头套,我还以为他是潜伏进来要对小公爷不利的歹人。”
张骐闻言没有说话,他深深地看了眼长桐道:“朝廷很重视和女真的这次接触,你是我和父亲举荐的人,须谨言慎行。”
长桐听见张骐的叮嘱,心中复杂无比。
但他已经卷进了这件事,知道了这绝密的行动。
若让人觉得自己对女真人有敌意,被排除出去,因此得罪了张骐父子,那他盛长桐这辈子在大周的仕途便算是到头了,说不得还要连累盛家众人。
况且他听了张骐刚才那一番话,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参加这次行动,将大周和女真潜在的联盟可能性给掐灭。
脑海念头翻涌,他无比认真地保证道:“小公爷放心,我对女真人并无敌意,都没有见过,又从何而来的敌意呢。”
张骐心说也是,相信了长桐之前的解释,脸上恢复了亲切的笑容。
他转身从箱子里拿出一柄崭新的雁翎刀,笑呵呵道:“上次你来府拜访也没提前说,我之前在南京帮你重新物色了一把腰刀,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雁翎刀递给长桐。
后者双手接过,轻轻拉出刀刃,雪亮的刀身映射出长桐狭长的双眼,照出他复杂的心绪。
他抱拳道:“劳烦小公爷还记得这事。”
“这次可不要再弄丢了。”张骐语带调侃,“幸亏没在你刚进来时把刀给你,不然萨什罕就危险了。”
长桐再次保证道:“是我冲动了,以后不会了。”
张骐笑笑没说话,带着长桐出了帏帐。
两人离开马球场,在几个国公府侍卫的簇拥下骑马一路向东而行,离汴京城越来越远。
张骐沉默着没提要去哪里,长桐便也没主动问。
他看着前方小公爷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自己自入京以来,还一直没有见过英国公。
英国公在没有见过自己的情况下,仍然向朝廷举荐自己参加这次绝密的出使,这说明张骐对英国公的影响力比长桐之前预计的要大得多。
想到这里,长桐心中不由多了几分郑重,心说以后在张骐面前要多多注意些。
胡思乱想间,一行人抵达一处占地规模颇大的田庄。
张骐吩咐众侍卫留在外面,只身带着长桐走进田庄。
“你应该已经清楚了,我之前所说的重任便是要让你护卫使团出使建州女真。”
“是,刚才在帏帐中已经猜到了。”
张骐突然停下脚步,直视着长桐的双眼:“我不讳言,这次的出使可能很危险,甚至有性命之忧,人各有志,你如果现在坦诚不想去,我绝不会怪你。”
“我愿意去。”长桐毫不犹豫地答道。
张骐脸上露出欣慰神色,拍拍长桐的肩膀:“若这次出使成功,朝廷将不吝赏赐,长桐,机会我给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了。”
长桐呼了口气:“多谢小公爷提携。”
两人谈话间步入田庄之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占地空旷的院落。
随着他们走进,从四面八方的房间里走出数十个穿着黑衣的年轻汉子,他们围向二人,个个龙行虎步,流露出浓烈的军伍之气。
长桐下意识跨前一步将张骐挡在身后,这些黑衣汉子身上的气势激的他差点又没忍住去摸腰刀。
院内的黑衣汉子共计三十二名,都是张骐前往南直隶从各卫所中亲自挑选出来的。
他们年纪均在二十岁上下,正是热血报国的年纪,一个个精神饱满,眼中带光。
军汉们齐齐躬身,冲张骐抱拳行礼道:“见过将军。”
长桐听见这个称呼心中一动,这些士兵似乎并不知道张骐的真正身份。
“诸位这些日子辛苦了。”张骐摆摆手,将长桐拉到身前,清了清喉咙:“这位是陛下亲封的奋武校尉盛长桐,从今日开始,你们便都归盛校尉指挥。”
“是!”众人抱拳应下,但声音比跟张骐见礼时小了很多。
长桐面色沉凝地环顾眼前这些年轻脸庞,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审视和怀疑。
他知道自己迎来了第一个考验,但长桐对此充满期待。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兵,脑海里种种念头翻滚。
什么李广与士兵同吃同住,岳飞亲为士兵调药,吴起给士卒伤腿吮痈。
什么赏罚分明,恩威并施。
什么站军姿训练士兵们的服从性。
长桐自觉他的带兵理论已经贯穿古今,迫不及待地想要趁这个机会将理论联系实践。
张骐拉过略显激动的长桐叮嘱道:“这些小伙子们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没我的允许,你不要透露,也不要让他们出去。”
“明白。”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张琪最后看了眼院中的士兵们,扭身准备离开。
长桐将其一路送出门外,临走时突然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望小公爷解惑。”
“何事?”
“明明有那么多人选,为什么偏偏是我?”
张骐闻言拉住缰绳,低头看着长桐反问道:“你觉得呢?”
小公爷没有真让长桐回答,他自顾自道:
“能列出来的理由有很多。”
“比如你名声在外的箭术,比如你那日在校场的表现,比如你家世清白父亲在朝为官,比如你愿意带着伤进山救祖母,能任事,有担当。”
“这些都可以是我选你的理由,但实话实话…”张骐洒然一笑,“那天在校场上,我第一眼看见你满头鲜血骑马紧追着钱得升不放的样子,心里就升起了要选你的念头,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所以你问我为什么偏偏是你,我也不知道,但就觉得你合适。”
长桐笑了起来:“所以你选我是因为直觉?”
张骐勾起嘴角:“我父亲曾说过一句话,战场上的很多决策靠的都是直觉,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我也是。”
长桐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