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鼓声寒 第 7 章

作者:华根林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4-04-04 06:5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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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因仄、初翀、王民军三个路过马厩,却见若干人团在一处争执。人众中冬其望眼快,奔来古因仄面前指着居中汉子,道:“老城员外马牙人向泰平从域外买了五匹叱拨马,拴在马厩与人住一起,屙的屎尿呛人,引起众怒。”

古因仄教冬其望唤来向泰平,把胸前背后看了一回。这汉子四十之上年纪,六尺有余身材;生在商贾之家,长在街头闹市;身藏金银不知底,粗布衣裳风尘里;平生不惜性命只惜马,经年飘蓬在外不还家;闲常弥勒佛心肠,怒时雷神公跌宕。

古因仄教向泰平搬来行囊牵了马,要引他一个好去处。古因仄看时,这叱拨马身高五尺开外,体长六尺有余;从头至尾深青色,自上而下无杂毛;昂首立耳目似电,住足摆尾骨似铁;莫道的卢跃檀溪,却说叱拨卷残云。端的是天下难得宝马,世上少见良驹也。

古因仄把叱拨马看在眼里,肚里惊叹不已,来到下卫村卫勍居处,唤来窝铺里卫勍婆娘,道:“这位向爷要赁大娘窑口居住,一月二百文。”

婆娘笑道:“三百文,每天管着白汤,柴火不要钱。”眼盯着向泰平腰里玉佩又道:“这兔儿稀罕人。”

向泰平去衣兜里掏了几个碎银与那婆娘手里,道:“大娘属相?”

婆娘道:“大老鼠。”

向泰平道:“小的过一日送件玉鼠把大娘看玩。”

婆娘笑逐颜开窝铺里拴牢叱拨马,收拾了间壁贮粮窑口,安顿下向泰平。

古因仄、初翀入得厅来,龚三横顿开口道:“伏路探员消息说,老城抵挡不住番兵打城已降敌。不问消息是否属实,我等按先前计议,他不来攻营我不打他,他来攻营我等就打。”一手按住公案,停一刻又道:“卫勍、初翀与我日夜直守营门,随时迎敌。冬落红看住逃兵荒人众,不准各处走动作弄出是非来。古因仄理会俱各事务,告示大众各安本分,那个敢趁乱惹事把他陷在牢里,死人不问。梁尚才早晚整顿粮草,又守住府库,不许闲人靠近。”

几个听道脸色灰暗,一时怔在那里面面相觑。古因仄已知祸事来临反而沉静下来,上前与卫勍道:“却才我好事把个马牙子连人带马安排在卫军使那里居住,马牙子唤做他向泰平,经纪着五匹叱拨好马。”

卫勍满脸不喜,道:“咋不安在上古峪石偻子窑口着?”

古因仄道:“每月三百文租金。”

卫勍满脸堆笑道:“不委屈了那位向爷?”

古因仄道:“只是委屈了租金。”

冬落红道:“这位向爷是个有钱的财主,经年走在番邦,贩马望中州地方,赚下许多金银。就说这叱拨马少也要一二百两一匹,闲常马六七两,好马也不过十两。他向府是老城数一的商贾大家,经营着田庄、粮米和诸般行货,府中老主向昌茂背后指点迷津,诸般事务由少主向阳花理会,这少主又是少见的心狠手毒的小娘子。”

卫勍道:“你也堂堂一县之县尉,咋引众逃兵荒嘞?县衙要降敌又为何不早降,非得战死我大宋两万余军民才降?要么不降,战死全城最后一人。高知县村夫也,不如村夫。”

冬落红不许卫勍污秽高知县,怒道:“你这军汉晓得甚么!”

卫勍忿道:“你县尉晓得,说么!”

冬落红道:“一似你手捉钢刀却逃回屯兵营。”

卫勍青筋暴起,飕地拔刀在手横在冬落红面前,道:“本军使杀敌不计其数,也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筹好汉!”

冬落红不看光粼粼的钢刀却把眼盯在卫勍脸上,道:“只怕你这军汉手里钢刀是口杀不了人的钝刀!”

龚三横上前就中拦隔,道:“目下屯兵营存亡未保,捉刀相见,言语互为诋毁,做甚!”教卫勍收了刀。

梁尚才见状,一时想起铁山都监在时,公厅内外那个敢高言,诸般事务无不言听计从,几个死人堆里爬回来的残兵败勇就了得,厅上敢捉刀相见?夜来爬寡妇墙头教人屎糊在脑门上,肆头醉酒不把钱还斗狠伤人,初家寨山货被盗,最没脸的潜入马厩窥女人屙屎屙尿,被人捉住吊打半死不活。梁尚才看去几个,觉着如今物是人非,谁坐都监府公案后椅子上号令军民,龚三横?却是个粗鄙汉。古因仄这厮人卑言轻,坐也坐不安稳。只听得冬落红道:“古因仄既入主都监府,何不正堂堂坐去堂上说话?省得人众嘴杂莫衷一是,横生腌臜来又无人理会。”把古因仄拽去公案后,摁在枣红虎爪堆云靠背椅子上坐了。

卫勍上前喝道:“这椅子也是你小儿敢坐的!”一把扥起古因仄搬起椅子撴在公案上,又道:“敢坐这椅子的头一个是龚三横,铁山都监出征前把屯兵营亲口与龚三横分付了,万众军民检视台前听得分明!”

冬落红道:“果真是个粗鄙军汉!就这府厅而言,此前是都监府,署理军政要务,今后藏遁于民不再是屯兵营都监府却是民间衙门,古因仄既入主衙门,理当端坐去椅子上问断坊间各各事宜。”撞开卫勍去争那椅子。

卫勍倚住公案,飕地再次掣刀在手护着椅子,喝道:“那个敢动椅子,爷这口斩马刀不认人!”

龚三横拽开冬落红、卫勍两个,道:“那个保屯兵营不死,那个坐这椅子!”

卫勍道:“谁坐也不教石偻子窑口小儿坐,藏兵于民民藏山野计策分明就是羞辱屯兵营,好没汉子志气、军人气节!”

古因仄道:“卫军使,先不说谁人坐这椅子,却说藏兵于民民藏山野乃是早先计议,不容你多说。都监府告示既出,当言行一致,取信军民,那个生乱斩不恕!”

卫勍讥笑道:“哎呀呀小儿,你要杀人也得问问爷手里钢刀!”上前将刀横在古因仄胸前。

古因仄怒火早在胸腔里窜,见了卫勍手里钢刀怒火就窜上脑门,纵步从刀枪架上绰一杆长枪在手,跳出门外,立地使个门户,叫道:“小爷只是不曾杀过人!”

卫勍飞身门外,举刀便砍。古因仄托地腾起,挺枪就刺。几个都出来看视,一个明晃晃精钢刀,梨花带雨;一个亮锃锃纯铁枪,莾蛇出洞;一个腾挪跳越,落地有声;一个进退闪跃,身轻似燕。两个打斗一处,三十合不分胜败。卫勍暗暗吃惊,石偻子窑口里小儿几时习得好武艺身手这般纯熟。古因仄也赞叹,难怪这军汉杀出兵马重围,地上本事也十分了得。两个再斗三二十合,卫勍气急大喘,渐渐败退。

龚三横上前喝道:“省些气力上阵杀敌不好么!”提刀将二人刀枪隔开。

古因仄跳出垓心,收枪在手。卫勍拖刀在地道:“凭你刀枪武艺,为何要将屯兵营藏住不打!”

龚三横道:“卫军使休再言语,藏住不打也是我主张,不容你说长道短。”拽了卫勍,唤了初翀下来闲阶,望营门去处。

卫勍回头道:“那个敢动公案上铁山都监交椅,我倒拖一柄斩马刀杀他门上去,管他一窑口生死!”

梁尚才看去卫勍身影,眼里不屑,与冬落红道:“曾几何时,厅堂内外那来这粗鄙军汉说话的旮旯?眼下屯兵营生死存亡要紧时节,不须和那军汉争长短,当先齐心合力,共保屯兵营不亡才是。”又对古因仄道:“要入主都监府须眼中长疔不疼,脚底戳刺不痛,看得肮脏,见得尴尬,不可意气做事,动不动挺枪放对不是一府之主所为。你几时见着铁山都监与人放对动手,只把眼瞪你你兀自背后不寒而栗,心内自骇,这叫甚?威严。”转身去了二堂。

冬落红相傍古因仄入得厅内,看去公案上椅子肚里骂卫勍是个贱婢养的歪货,一面思忖逃兵荒的安身马厩委实不容易,龚三横谈起逃兵荒的从不见好脸色,见在又多一个卫勍这粗鄙军汉,若不仰仗古因仄迟早晚会被龚三横、卫勍人等轰出屯兵营不知那里安身。

古因仄道:“这军汉。”

冬落红道:“这军汉有甚喜好?”

古因仄道:“这军汉不酗酒,不湎色,不赌钱,只喜马。”也是,卫勍的爷也养马人,凡经他养的马尽皆膘肥体健,登山涉水如走平地,不光养马,催促马繁衍马驹又是他爷长技,屯兵营无人能及。卫勍骨髓里承继了他爷的精神,又心无旁骛把一身气力使在刀枪武艺上,每每比武争得头彩,十二个马军军使他排第一,深得铁山都监爱惜。

冬落红道:“向泰平养着五匹好马嘞。”

古因仄不知冬落红用意,把纯铁枪插在刀枪架上。冬落红附耳低言道:“唆使那军汉盗马,抓他把柄堵他嘴。”

古因仄楞怔在刀枪架前,把兵器看一遍,一时无语,原本心地良善的少年,从这一刻起晓得世上还有一个字叫奸。奸者,以狡诈欺世,生存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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