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枔紧挨着古因仄床头坐定，古因盈隔开二人，与初枔道：“宁停死人丧，不留夫妻床，不晓得么？教人撞见了面皮须不好看。”
初枔道：“住在向府不是事，拘谨不说，向阳花看人眼光异样，不自在，明日一早我和古因仄往县里撞冬其升，龚三横和古因盈往街头寻客栈，寻下客栈等我二人归来，搬了行囊便去。”
龚三横、古因仄道：“也好。”
初枔道：“把食宿钱算还向府，不欠他的。”
龚三横道：“不打向泰平脸么？”
古因仄道：“我几个一面寻找生铁买主，一面打问铁实敦人等下落，把老城兜个遍不见动静就买些百货离了老城走人。”
龚三横道：“铁实敦应在老城那个旮旯。”
妇人气未消，笑嘻嘻的张媒婆就入了客堂，向昌茂、向泰平请婆子坐了，钱儿泡了茶立在妇人身后。
张婆子道：“向府端的好福地，不进门就看见祥云瑞气，一进门便知富贵天地。看门庭高阔，必然从龙从凤，从财从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看商贾人家，却尽是书卷气象，女子如花，男子似玉，好人家，好人家。”
向昌茂听了欢喜，叫钱儿取来一贯铜钱与那婆子，道是走路的脚步钱。那婆子看着手里钱笑道：“明日是吉日，贫家引个叫晋兴越的后生把大爷、大娘过眼？晋家郎是个俊美的小子，城东卖羊羔酒家业，也是老城上户。”
晋家羊羔酒是老城最贵也最有名的酒，肥嫩的羯羊肉连骨入水煮，待十分软时漉出骨头，把肉擘碎留汁，拌米饭曲，掺木香同酝，十天才熟，酝的酒又甘又滑，老城没第二家和他比，但也不是寻常人家席上酒。
向阳花楼上早看在眼里，下了楼道：“县衙姓冬的那厮死了？”
张婆子惊讶道：“那个说的，好好的没死呀。”
向阳花道：“教他在县里等我话。”
张婆子旋即脸上堆起笑来道：“明天唤那厮来府上，省得小主劳累脚步走路的苦。”
向阳花怒道：“你张这婆子！”
婆子是个乖觉的人，不敢惹向阳花不快意，慌忙打礼告别向昌茂、向泰平夫妻，出了厅堂赶着县里报信去了。
向泰平、向昌茂子父来到书房，说起马经来。向泰平道：“叱拨马是儿子做马侩以来见过的最好的马，此马依毛色又分为红叱拨、紫叱拨、青叱拨、黄叱拨、丁香叱拨、桃花叱拨，迅追风，疾赶电，可遇不可求良马也。只可惜折一匹在铁雨荍手里，这个铁雨荍非是寻常人，屯兵营铁山都监的女儿，比犬子犬女有过之，无不及。”
向昌茂道：“折便折了可惜甚，买卖那来不折的？见在经纪马不是时候，和彼时大宋不同，大宋重文轻武，视马为一般牲口，允许马上市交易。侉子却重武轻文，把马将作军器，不许坊间买卖，我儿日后再经纪马匹难说不是赔本的买卖，作弄不好又是赔命的买卖，难以为继。”
向泰平道：“大凡官府不准的买卖，坊间转私，赚得更多。”
向昌茂道：“我儿这时日先把马放一边不去理会，问一问生铁买卖，这买卖作弄得好便大发迹，作弄不好既苦了古因仄几个又苦了娃。”
向泰平道声是，向昌茂又道：“恐这件事由不得我父子，娃心机深又不见他一丝笑意，肯定在背后思忖甚么，买生药店和玉石店就是如此。单说金氏山水生药店乃大医本草金和太医金美妤父女经营的，老城妇孺尽知，不说日进斗金，行内也羡煞不已，当时金氏父女要价三千两脱手逃兵荒去，小儿不说二话不眨眼，当时立下字据三千两买得在手，见在照常经营，问医求药的不计其数。
向泰平道：“金家父女也在铁山屯兵营逃难嘞。”
向昌茂道：“原先金歌玉石店店主去了扬州，连店铺带古物十几根黄条市卖了，光金歌玉石店的牌匾市价少也千两，当时老子肚里还疑虑，见在想一想不过十几根黄条而矣，自古黄金有价玉无价，玉行水深不测，是个赚黑钱的买卖。”
向泰平道：“他懂玉石？”
向昌茂道：“胡相芒胡桩主是老城玉石行翘翘者，有他坐桩只亏主顾不亏店家。”
向泰平道：“老城这地面濒临边庭，与外接壤，民风彪悍，最好要他收敛个，自古树大招风风撼树，财富招贼贼伤人。”
子父二人长谈，钱儿来叫饭才停住。
次日天时未及五更，向阳花便教钱老爹驾车来到老拐子羊汤铺，楼上拣副干净座头坐了。
昨日门前斗殴倒楣的是老拐子，许多吃客惊慌跑了没算钱，还糊涂涂被捕去县里打了一顿，遍体是伤也说不出子卯寅丑来，买具棺材殓了被打死的铺兵，赔了十两银子才了事。
钱老爹就着胡饼喝了碗滚羊汤，便按向阳花分付来到县衙门前兜冬其升。
妇人早饭却不见向阳花，钱儿道：“四更天才过便和老爹出门走了，不知去处，少主不说奴也不敢问。”
妇人道：“都不是省盐的主！”
把一锭银子与向阳州道：“书院要钱还你自己要钱？”
向阳州道：“教师吃酒问学生要钱，赁车走路问学生要钱，或去勾栏瓦市也问学生要钱，没钱的就跪、打手、掌嘴，还骂人，不堪入耳。”
妇人道：“骂么甚？”
向阳州道：“父，阳物也；母，阴物也。阴阳不合，生下你这等怪物来。”
妇人道：“竟有这等教师？”
向阳州道：“小子舍得使钱，从不曾挨骂过。”
妇人道：“你这碎怂要脸么？不好好读书，用钱买教师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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