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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五日,这天下午,闵校长亲自上阵督促,陪着防疫站的医生来教室给学生抽血,说是检查有没有寄生虫病。史微没有听清楚,以为又像上一次体检那样,于是拒绝上台去抽血。她想:“上个星期不是刚刚才验血吗?为什么又要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没有脑子?别人叫她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也不想一想有没有必要?”当她明白这一次抽血样与上一次不同之后,却因为自己话已出口,不愿更改,在班长再一次叫她时,她还是固执、强硬地说:“我抽了。”班上其他的同学都抽完了,闵校长和医生见没有同学再上去,就问:“还有没有人没有抽啊?”班长在叫了史微两次之后,见她硬是不愿去,就回答说:“没有了。”答完校长和医生之后,他对另一个班干部嘀咕说:“不愿意就算了。”另一个就讲:“还有一个玻璃管是空的,放在里边没有意思。”史微听了他俩的对话,非常恼火,但又自愧。

放学之后,史微的心情一直非常恶劣。到了晚上自习,她还不得安心,学也学不好。睡时躺在床上,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我想,我确实与周围的人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我热爱生活,我为什么要想那么多?我对相处在一起的同学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我只要求他们有主张、真诚就可以了。我害怕虚伪,可总是遇到一些这样的人。”她虽然常常检查自己、反省自己,她却没有意识到,是她自己把自己与别人隔离了。

确实,像一个陷入沼泽地的远行人,史微尽力挣扎着要爬出来,但她不可避免地越陷越深,以至于柔韧的深不测底的淤泥终于无情地淹没到她的心口,她只剩下头和双手还在外面了。由于自己心目中父亲的高大形象的动摇,由于自己蹉跎岁月学业荒废前途渺茫,由于自己难以融会到同学中去,由于自己与同学缺乏沟通与交流,史微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和信心。她对自己很失望,但她又不甘如此;于是,在现实生活中,她开始本能地寻求外界的帮助。而现在,她最崇拜最信任最相信最认为有能力帮助她的,莫过于她为他写了两首诗的秦安之同学。小小的秦安之与她有着同样远大的理想,不仅如此,他的成绩还特别优异,他完全有能力实现他的理想,这可是和她的理想注定了要落空是不同的。于是,她本能地向他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史微隔三差五地把自己认为写得好的诗歌送给秦安之看,心里希望他通过她的诗歌了解她、理解她,从而真诚地来帮助她。但史微暗自寄托在秦安之身上的一切希望都落了空。像茫茫原野里一个深陷沼泽的跋涉者,史微看见了她的视野所能扑捉到的唯一救星,她把她一切“生还”的希望都寄托在秦安之身上,她拼命地呼唤,可急着“前进”的秦安之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秦安之很忙,功课使他根本无法及时顾及不能自拔的史微,更何况,他根本就还没有意识到史微是在向他“求救”?!于是,史微身处热闹的学校,却像长征途中一个身陷沼泽的红军战士,虽然信仰坚定,虽然追求不变,虽然目的地明确,却只能痛苦地看着一切远离自己而去。她像一朵无根的浮萍,在茫茫的尘世里,她再也看不到支撑自己生命的依凭。

原四班班主任欧雅兰本是一个同慕容茜一样年轻的大姑娘。她和慕容老师是同学,毕业时一起被分配到辰溪一中来任教,并同时都兼任了一个班的班主任职务。和慕容老师不同的是,她在辰溪这块土地上很快地“开花结果”了。这学期,她因为结婚而辞去了班主任职务。所以,这个分科后同学来自不同的班级的文科班,现在的班主任是由地理老师郝老师兼任。也许郝老师在接任这个班的班主任职务时就不怎么情愿,所以在很多事情上,他觉得可以不过问的,他都能装着没有看见。史微经常请假,史微经常缺课,史微思想有问题,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似乎心中有数,也像是默认了史微的无药可救,他根本就不过问史微的事情。也许因为互相间没有建立起深厚的师生情谊,也许因为见惯不怪,也许因为别的什么其他原因,郝老师对他的学生在想一些什么,是否在认真学习,等等问题确实漠不关心。这时,在这个人人忙于在自己既定轨道上行走的茫茫人群之中的史微,继续留在学校读书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件不很重要的事情了。

史微决定退学。史微的决定没有引起父亲史文远的很大反响,在亲戚当中,倒是大姑母史素茱着急地来到学校,竭尽心力地劝说她不要干蠢事。史微决定退学了,可她还希望在学校再呆上一个星期。她留恋学校,渴望“生还”。但是,在这一个星期里,她只是兴致来了才到教室去上课,如果没有心情,她就一个人呆在寝室里看书。史微的这种表现,令关心她的朋友们很是不解。吴笑梅对她的行为有一些不屑一顾,那意思就像是说:你愿意去死,你就去死吧。苏月桐思想深邃而冷静,她说了她该说的话之后,就站到一旁去静观事态的变化了。也许是出于自己内心对史微有一种特别的情谊,朱青青和楮绿珠,她们两个为史微的决定而着急万分。其实史微坚持要在学校再呆一个星期,目的是为了等秦安之的反应。她内心像在等一颗救星一样,在痴心地等他的援助之手。她以为惟有像秦安之这样具有宏伟理想的人才有能力帮助她。史微的这种心态,是她自己本性里不可思议的愚顽导致的。秦安之忙于学习,根本就不知道她真有退学的打算;况且,临近期末,大家都在为考试做准备,谁有时间来在意她呢?更何况,她那么冷傲地拒绝了那么多同学的殷勤的好心劝说?她内心期待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的帮助,而这个人对她非常冷漠,这注定了要在空中楼阁般的幻想里空落。

“是该卷起铺盖回去的时候了。”史微这样对自己说。

史微在内心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将来。她想,回家后,她一定要通过自学获得成功。她就要离开这一所她在这儿呆了三年半的学校,她难禁自己心中的惆怅情绪,可她非常明白:她如果继续留在学校是毫无意义的了。史微决定这一天就走。

朱青青和楮绿珠,她们两个人像是自己就要被人拉走枪毙了一样,又紧张又焦急。这一日,一向明智的朱青青不惜缺课两节,守在寝室里同史微谈了无数个史微不能就这么离开学校的理由。朱青青因为和史微在回家的路上同来同往的次数太多,她深知史微当初中途转班的原因,她也因此而非常欣赏史微;现在,史微家里发生的事情,史微不说,她也了解。于是,她对症下药说了许多堂堂正正的理由,竭心尽力地劝说史微不要就此放弃理想。史微知道她是正确的,史微知道她所说的每一条理由都非常充分,也足以让她放弃自己愚蠢的决定,但是,史微同样清楚自己:留下来,本质的问题不会改变,日子只会是在重复过去的矛盾心态中无谓地度过罢了。而这,却正是她史微无法忍受的真正原因。史微还是要走。楮绿珠不知说了多少一语破的的劝告话,说急了,也就开始像大人骂小孩那样骂起史微来。史微因为她们两个的真诚挽留而非常感动,于是答应她们说:是啊,我干吗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继续读书!你俩先去上课吧,我下午再去教室。朱青青和楮绿珠对史微的话半信半疑,她们在史微的保证和催促下,交代了又交代,最后犹犹疑疑地走了。她们一走,史微就又开始忙活起来,史微决定赶快收拾东西,决计在下课铃响了之前离开学校。然而,当她背着东西扫视自己已经空出来的床位,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因为痛心而沉默的楮绿珠正站在门口。史微无言。史微知道该说的大家都说了,她,还是试图通过自己的行动来向她表明自己决意离去的决心。楮绿珠,这个情深义重的姑娘,她也不再说什么,她挽留史微的决心绝不亚于史微决意离去的决心。她又抢又拉又流泪,她的那种誓不罢休的倔强劲头,她的那种无言的沉痛表情,使感情脆弱的史微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最终土崩瓦解。

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心中的不了情结。在你真正需要别人拉一把的时候,你认为会来拉你的人,他未必会来拉你;而你平时并不真正对他给予厚望的人,他却可能为拉你一把而暂时舍弃其他任何东西。红尘之所以让人留恋,是因为只有红尘里才有生命持续发展需要的滚烫热情。处在绝望边沿的人:莫失望啊,人间自有情义在!《一剪梅》叹曰:

同是多情桃李身,笑也天真,哭也天真,如花思绪乱纷纷,身在黉门,梦在黉门。

华发如今尤念君,初恨红尘,终爱红尘,缘君热泪暖孤魂:君正青春,伊正青春。

$(".noveContent").last().addClass("halfHidden");setTimeout(function(){$(".tips").last().before("点击继续阅读本小说更多精彩内容,接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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