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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这学期,史微就要小学毕业了。她的班主任换成了学校教导主任。史有成去辰阳一中复习了,他今年要考大学呢。

史文远没有架势去读书。去年冬天,他在家里作了四幅画:徐悲鸿的马,齐白石的虾,另外还有两幅史微不知道是学谁。史文远作画的时候,史微和有志自觉地守在他身边。一张白纸,看着、看着,一个象模象样的东西就出现了,这趣味可不是大禾场所能获得。但也仅仅是那个冬天,史文远作画了。冬天过后,农闲过去,春耕了,史文远又和大家一起,扛着锄头去出工了。而史微,依然只知道蹦蹦跳跳地嘻哈玩耍。

这天中午,史微吃完午饭回到学校,和玉英等人在操场跳绳。操场上玩耍的人很多,朱老师女儿史娟娟和她同伴也在这里。他们发生冲突,史微和史娟娟打了起来。

史娟娟在读二年级,今年也是满十一岁。农村娃儿启蒙迟,八、九岁才提上学的事。七岁进学堂算是早,像史微六岁就上学,那是绝无仅有的事儿。有志只比史微小半岁,他今年也才读二年级。史文远把史微送进学堂时,也曾叫有志一起去报名,史文谦、曹氏却异口同声地说:“娃儿都还在吃奶,那么早早地去学堂,他会读什么书啊?书读他喔!”史文谦夫妇四十大几才生有志,孩子不多,对有志确实娇惯。但有志的好朋友玉兰弟弟也同史微、有志一年生,还有燕子妹妹,他们像玉兰、燕子一样,压根儿就没有坐进教室过。至于去学堂坐三五日,一、两学期,一、两年的就更多。史红兵上完四年级不上了;雷雨儿上完小学也不上了。六祖上读书的娃儿寥寥可数,不读书的娃儿却是一大片。其他生产队也如此。大家没有条件让孩子读书,也不重视读书。

史娟娟是六队人,与史长贵住在一块,和史微离得不远。不同的是,史娟娟父亲在辰阳煤矿工作,她妈妈朱老师把孩子管得严,史娟娟几姊妹很少出来玩耍。这就像玉英爸爸在麻阳铜矿工作,她妈妈也不让他们出来和大伙玩一样。他们大人认为他们比别人娇贵,所以平时史微和史娟娟不热乎。不过史长贵的老母亲爱养蚕,每年每当她摘茧子煮茧纺丝时,史微和史娟娟就有一次近距离的接触。

六、七队只有这个老人还在养蚕,她背着背篓外出采桑叶,孩子们碰上都会主动爬上树为她打桑叶。老人家也热爱小孩,虽然孩子在她蚕房门口探头探脑看她蚕宝宝、看她雪白的蚕茧她要驱赶,但煮茧子纺丝时,她会非常慷慨、公平地把蚕蛹分配给这些好奇、馋嘴的娃儿。大家围着她和锅炉、纺车,一边看她怎样纺丝,一边盯着锅里滚动的茧子,看到一个被抽尽了丝的蚕蛹现身,都伸手指着嘟嚷:“这回轮到我了,这回该给我吃。”于是她用她那双特别粗、特别长的筷子挟起蚕蛹说“好,这回该你”,毫不含糊地指给真该轮到的小孩。大家因此很诚服,每年热情地为她采桑叶,每年不约而同、轻车熟路地来这里。也就是这个时候,史微和史娟娟才特别挨得近。

昨晚七队娃儿与六队娃儿在大禾场玩打仗时闹得不欢而散,七队这一派稍占上风,住在史长贵那一块的娃儿很扫兴。不过史微不是主角,史娟娟也不在其中。因为头天玩耍时大家赌气了,史微几个与他们在操场上相见都装着没看见。史娟娟他们来到操场,拿着棍棒你追我赶,故意撞史微这帮负责摇绳的人。史微几个让开了几次,他们还是那样。轮到史微摇绳,史娟娟推着一个人从背后撞来,史微躲闪不急被撞倒,右手掌和胳膊肘擦破了皮。史微很气愤,走过去就推笑着看她的肇事者。她和他俩打了起来。这时办公室的老师也陆续来了。史微同伴因为怕朱老师,有的走开了,有的只站在一边看着。玉英给史微帮腔,但也不敢惹事。史微一个人打两个人,使出浑身解数。史娟娟仗势,硬是要压制史微。史微本已吃亏,现在是连命都豁出去了。史娟娟脖子挨了史微一爪子,她哇地哭起来。她的同伴马上跑到办公室报告她妈妈,史微被拉进办公室。史微讲述经过,有几个老师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三个老师。一个朱老师,一个是兼学校教导主任的史微班主任,另一个老师在一角批改作业。朱老师阴沉着脸,用眼睛恨恨地盯着史微教训。史微受伤的手生生地痛,很不服气,说史娟娟先惹她,说朱老师袒护自己女儿,说史娟娟也应该站到办公室来。朱老师看一眼批改作业的老师,做着无奈的样子对教导主任说:“您看史文远的女儿,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还没有说上她一句,她都得三句了。谁还敢惹她?”说完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靠着办公桌阴冷地注视着史微。教导主任从椅子上站起来,史微早已沉默着不吭气儿,她带着情绪听教导主任的训斥。朱老师冷言冷语继续说:“这娃儿没有娘,缺乏管教,被她父亲宠坏了。你看咯,小小年纪,你看她怕谁?我都没见过这么各样的女娃儿。”办公室窗户边挤满了看热闹的同学,史微自尊心受了极大打击。打架事情时有发生,一般来说,如果要站办公室,打架的双方都会去。史微和史娟娟打架,她不觉理亏,却反而只要她一个人接受惩罚,她心里就是觉得别扭。朱老师那边说,她这边想:“朱老师你自己没有管教好孩子,朱老师你没有理由让我一个人站办公室挨批评。”教导主任训斥完史微,迫使史微向朱老师赔不是,写检讨书。史微不情愿,轻声咕噜着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又不是我惹的事,为什么只要我一个人写保证书、检讨书?”我们知道,这些语录人人会背,这些理论人人会用;这两年大人虽然消停了叫喊,但在娃儿们的口头上却还很流行。史微天天跟着玩打仗,那些大娃儿,哪一个不用上几句口号?此时史微也是找这些经典理论为自己的行动作注解。“什么啊?你刚才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嘚?”教导主任立时火了。偏偏史微还傻乎乎地为自己争辩:“本来就是史娟娟依仗她妈妈是老师,在那儿欺负人么。您不调查清楚,凭什么单要我一个人赔不是?写保证书?”史微理直气壮,教导主任他却不干了。他上前一步,一记耳光扇向史微,恼羞成怒的声音早就喊开了:“你还真是胆大包天!我不调查,我不替史文远来教训、教训你就不是我了。我看你今天怎样来犯我!”史微猝不及防,重重地受了那一耳光子,鼻血奔涌而出。她站在原地不哭不动,一任鼻血下流。她想看看她的班主任兼教导主任到底会把她怎样?看见史微鼻子被打流血,趴在窗外看热闹的同学吓得一轰而散,嘟嘟嚷嚷地叫开了。批改作业的老师没料到会出这事,也许是觉得不好,就走过来帮史微鼻子止血。血止不住,她不得不把史微拉出办公室,一边叫人快端水过来,一边找棉花帮史微擦拭。水端过来后,她一只手用水拍史微后颈,一只手擦洗史微身上的血迹。这一天下午,史家村小学上课时间足足推迟了十五分钟。

史微挨打了,有志和玉英很快跑回家报史文远。史文远来到学校,看着鼻孔塞棉花、脸上有个红肿手印子的女儿,他直进办公室找教导主任:“我娃儿到底犯了什么事,要你教导主任来这样教育?你在家是不是这样教育你自己的娃儿?”史文远执意要拉教导主任去公社联校论理。教导主任亏心,这时早已气馁,看到史文远连忙先赔不是了。校长怕事情闹大,也跟着说“对不住”,又劝史文远:“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人,都是叔伯弟兄,早上不见晚上见,低头不见抬头见。文远公啊,还是算了。”史文远虽然心里很气愤,但他还能怎样?折腾又有什么用?为此事,史文远好些年不能原谅和他一般年纪也在做着父亲的教导主任。当然,这是后话。

这件事情发生后,史家村人议论纷纷。一些妇女心直口快,说朱老师护短,你教导主任护什么?闲着没事、没有顾忌的妇女,她们在大路上碰到史微父女俩,拦着追问此事。史文远有苦说不出,所以并不想在此事上纠缠。朱老师和教导主任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他们站在史家村的大路上接受人们询问的时候,他们不提自己的过错,而把史微的“缺乏管教”“无法无天”、“胆大包天”大肆宣扬。于是,大多数不明真相的人虽然不是全都信了他们的话,但也知道了史微的“胆大”和“各样”。史微从此名声在外不说,朱老师后来还一直为此事记恨于心,路上碰到史微,就拿眼睛恨恨地盯史微。当然,这也都是后话。

听了那么多史微的事情,我们基本上已经知道,她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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