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三十

作者:高瑜 分类: 更新时间:2024-04-04 06:4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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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之前,佟玲又提出把他们接走,佟先总感觉去闺女家住不合适,拖着说:“在这边复查方便,缓一段时间吧。”

熬不住没钱的日子,佟三和桃枝提着水果,罐头来看李氏,路上桃枝担心的问:“咱去了能成吗?刚拒绝咱,咱又来。”佟三厚着脸皮说:“放心,三叔喜欢这样,不要不好意思,只要能要来钱,啥都不是事。”两人加快脚步。

赶到木材厂已是正午偏西,佟先已吃完饭在午睡,对于多年的职工生涯,使他养成了作息规律,每天中午有午睡的习惯,佟三的一声三叔惊醒了正在做梦的佟先,他以为是错觉,当抬头见到佟三和桃枝站在自己跟前时,吃惊的的问:“你俩咋来了?”佟三说:“叔,前段时间家里忙走不开,现在忙完了,俺来看看您和婶子。”佟先说:“好,还有心记着,坐,坐。”说着拿起暖壶要倒水,佟三赶紧接过来自己倒,桃枝热情的凑到李氏跟前问长问短,李氏今天心情好,和桃枝聊的开心。

当李氏得知俩人还没吃饭,便从橱柜里拿出牛肉和烧鸡递给桃枝,让她自己做着吃,桃枝接过来到厨房做了四个菜,两荤两素就着路上买的烧饼,不一会四个菜吃完。

佟先漫无目的的询问佟家庄的情况,实则打探消息,看看能不能回去一趟,佟三把佟家庄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着佟三的叙述,佟先仿佛回到年轻时代,如今,昔日的伙伴快成了七十的人了,不由得感叹时光飞快,佟三说:“可不嘛,你们同龄的几个,就剩二县长和您了,他媳妇去年死了。”佟先叹了一口气,继续听。桃枝陪李氏聊天,临走的时候李氏把别人送的烧牛肉和酒给佟三带了满满一提包,又从兜里掏出三百元给他,佟三接过礼品和钱心里高兴。

送走佟三两口子后,佟先心想:“这么长时间没人来,唯独佟三和以前一样来看俺,还是俺三儿好。”

佟三见回去提的东西比来的时候还多,高兴的对桃枝说:“看到了吧?哄死人不偿命,这牛肉和这酒可不便宜,只要能得到好处,计较王八蛋。”桃枝说:“还是你能。”佟三说:“那是,老人就是要哄,特别像咱三叔这样的,越往高抬,他越高兴。”桃枝若有所思的笑笑。

以后,佟三隔三岔五去看佟先,佟先对佟三格外亲切,有段时间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反正退休金也花不着,对佟三的要求几乎坐到了有求必应,他想:“只要拿钱吊着三,就不怕他对自己不好。”

对于佟三巴结三叔,佟立、佟起和中良都对他不齿,见面遇见从不理他,他也装看不见,心里骂这几个兄弟装清高。不久,佟三悄悄把佟先接到佟家庄,为了怕佟立找麻烦,他让三叔只待了一天。佟先去了老房子,看着塌成平地的院子长满茅草,心里一阵可惜,回到家,桃枝已做好饭,落座后,桃枝给他斟满酒,佟三和桃枝陪着喝,一杯酒下肚,桃枝拿起剥好的虾要放到他嘴里,佟先赶紧接过来,对于这么体贴的照顾,让佟先感动,不觉间多喝了几杯,疲乏袭来,桃枝收拾一个床铺让他休息,怕孩子打扰,把孩子全撵出去玩。

佟心对佟先的做法理解不了,退休了想回佟家庄就回,怎么还能偷偷摸摸去佟三家,嘴里不由的嘟囔说:“这老三咋想嘞,要住佟家庄就把自己的院子收拾出来,单盖两间平房也行,要不来就住闺女家或厂里,偷偷摸摸的跟着佟三来算咋回事,到这个年纪了还这么欠考虑。”素萍说:“你操啥心,人家不收拾有地住就行,之前佟三住他家,他现在住佟三家,应该的。”佟心担心的说:“三和他媳妇加上佟先都不省心,越老越糊涂。”素萍说:“你操一辈子心,歇歇吧,管不住别管了。”

农忙开始后,佟心和素萍力所能及的帮着两个儿子干些活,等玉米棒子掰回来堆到院子里,俩人一个去佟立家,一个去佟起家,帮着剥棒子皮,一干一天,等晚上他们回来后捆扎好挂起来,省了不少时间。

张红银见老头有用,态度转变,赶上中午吃饭给他做顿饭。

农忙完,小麦种到地里,等着冬天的到来,家里也没活后再去她家吃饭就没有好脸了。

最近一年,佟心由于缺钙,高大的身躯慢慢的弯了下去,干活不如以前灵活,走路步履蹒跚。

夏天太热,他光着膀子坐在电锯院子门口纳凉,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笑着打招呼,当有小孩从门口经过时,他便把手放在胳肢窝下,夹着发出噗噗的声音,引得小孩子们大笑,看着他们笑的开心,他便学两声公鸡叫,小孩子也跟着学,张红银见状,心里嘀咕:“越老越没老人样。”佟心给自己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

这年冬天最冷,天气早早下了场雪,门口被人踩得结成了冰,佟心有天不亮就醒了的习惯,睡不着的他打算起床去外面上个厕所,他扶着墙根慢慢走着,谁知脚下一滑,后脊背重重的砸在门口的台阶上,不论怎么挣扎就是起不来,疼的他失去知觉,他拍打着地面,大声喊叫素萍、佟立、佟起,声音惊的邻居赶紧起来查看,素萍叫人把他抬到床上,经医生诊断是脊椎骨裂,因骨质疏松太严重,以后恢复的可能性不大,这就意味着以后可能瘫痪。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佟心接受不了,他一直侧躺在床上不动,吃喝拉撒,翻身都让人帮忙,一向心态好的他变得沉默寡言,每次有人看他,他都是面朝墙壁不见,不到三个月人就瘦成了骨头架。

再次去医院的时候佟心一米八的身躯蜷缩成孩童般大小,医生要求家属多帮他做康复锻炼,延缓生命,佟立显得不耐烦,出来对佟起说:“二,就这样吧,别再去医院了,咱大今年八十五,算高寿了,如果继续看下去除了花钱也撑不了多久。”佟起听了说:“大哥,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咱大受罪不管吧?等着让他死?”佟立说:“你没听医生说吗,只能延缓,与其让他延缓受罪,还不如干脆点少受罪。”佟起伤心的说:“你不掏钱俺掏,只要有一线生机俺会不放弃。”佟立说:“你有钱随你,我不花冤枉钱,以后日子不过了?”佟起使劲揉搓着双手,悔恨自己没有能力,三个孩子上学加上计划生育罚款成了压在他头上的两座大山,哪有那么多钱让父亲住院。

看着蜷缩如孩童的父亲,心如刀割,放弃治疗对自己内心也是折磨。

佟心预感自己就要走了,声音微弱的说:“二,打开柜子最底下,俺的军装,拿出来,看看,到时候,随我一起埋了。”佟起掀开柜子,从最底下找到了一身土黄色的军装,被叠的整整齐齐,当佟心看到那一刻他脸上露出微笑,想到和小伙伴们一起当兵时的样子,想到半夜遭突袭滚下山崖的情景,想到好伙伴牺牲的情景,一幕幕闪现在眼前,比起那些英年早逝的伙伴,在人世已苟活几十年,回来结婚生子,帮弟弟成家,孝敬父母,曾经要过饭,挨过饿,一辈子过去了,如今将埋葬在和军装一样颜色的黄土里……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唯一的遗憾是放不下素萍,自己走了素萍肯定受罪,佟心泪眼看着素萍,想说什么嘴巴张着发不出声,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埋葬佟心的场面,超过了给他过寿的场面,佟立请了当地最有名的唢呐队,吹了七天七夜,亲戚朋友来了四十桌,棺木是最好的松木,纸扎的房子、四人抬的轿子、童男童女、摇钱树、高头大马……一应俱全。出殡当天,抬棺木的,吹唢呐的,拿纸扎的,抬着供品的,浩浩荡荡从村子东头排到村子西头,四邻八村的人都来围观这场面,有的说:“这家老头死的值了,你看这排场。”有的说:“这家儿子真孝顺,阳间没有的东西,阴间全有了。”人们啧啧的赞叹着。

出殡前,直系亲属行的是九跪九拜的送别礼,兄弟,堂兄弟,侄子,妹夫,外甥,外甥女,孙子,孙女,孙女婿……都九跪九拜,岳父家的亲戚,弟媳妇的娘家,姨家,儿媳妇的娘家……这些旁系行的是三跪三拜。全部跪拜完唢呐高吹送行曲,司仪高唱起灵,亲戚朋友哭声一片,连路人都伤心垂泪,送行人浩浩荡荡,十字路口佟立摔碎老盆,放鞭炮,整个葬礼热闹隆重。

葬礼结束后,佟立和佟起各分担一半的花费,佟起依旧卖粮食凑钱,还不够,石悦又去娘家借了些钱。由于出殡是从老房子出去,来吊唁的人拿的礼都放在老房子。

晚上,佟立带着张红银、佟玉两口子和二儿子佟平来搬东西,几个人见啥拿啥,拿着就往架子车上放,佟立指挥,张红银和儿媳妇向梅收拾,佟玉和佟平负责搬。

石悦和佟起正在打扫一片狼藉房间,看见佟立这阵势说:“大哥,你这是干啥,俺正在收拾,还没收拾好,你等会搬。”佟立说:“你收拾你的,这东西大部分都是俺亲戚朋友拿的,俺搬车上,你好打扫,你家没几个亲戚,你也用不着,俺拿回去,到时候好给人家回礼。”佟起说:“钱各出一半东西应该归堆分一半吧?剩菜你也拿?”张红银骂道:“俺不拿,都给你留着吃独食,说这不要脸嘞话。”佟起不想跟她理论,石悦正要说话,被佟起制止,眼睁睁的看着佟立把东西拿完,一家人正要走,儿媳向梅突然说:“娘,俺闻到鱼味了。”张红银说:“翻”于是向梅回来把面瓮,所有筐子都翻了一遍,终于在盖着的一个框子下面找到了一条炸好的鱼,张红银笑着说:“还是你鼻子尖。”向梅见婆婆夸自己,得意的端着筐子往外走,石悦走向前说:“鱼拿走,筐子留下,这是俺家的筐子。”还没等石悦说完,“啪”的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张红银恶狠狠的说:“就你事多,忍你好多年了,不要脸,整天哄着老婆子给你家看孩子,干活。”

佟起见石悦挨打要来护她,还没走上前佟立领着两个二儿子把他按倒在地打了起来,这边,张红银和向梅也把石悦打倒在地,佟英过来拉也被推倒,佟胜和佟龙吓的大哭,看着父母被打,自己年幼打不过,就去叫人来拉架,邻居们赶来后才把他们拉开,佟立带着全家拉走了东西。

还嫌不解气的张红银边走边骂,佟英把大门关上锁起来防止她再次冲进来,听着张红银在院墙外骂,石悦委屈的躺在地上大哭。

佟起蹲在地上,满身泥土,头深埋在腿里,佟林和佟生过来把他俩劝进屋。

冬天的黄昏,一片萧瑟,除了风吹椿树的沙沙声,就是石悦的哭声,屋外飘起了雪花,佟起带着石悦和孩子先回家,素萍坐在床上抹泪,恨不得跟着老头一起走。

第二天,素萍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进来后坐下不说话,脸上显出伤心的表情,佟起吓的连忙说:“娘,路这么滑您咋出来了,吃饭了吗?”素萍看着佟起说:“二,你们吃亏了。”佟起眼里包着泪花说:“没事,娘,俺和石悦都没事,别担心。”石悦嘤嘤的哭着,几个孩子也跟着哭起来,素萍劝石悦说:“别哭了,都怨俺没教育好,你大哥不是个东西,让你们受委屈了。”说完擦眼泪。石悦揉了一下红肿的眼,收拾一个包袱独自回娘家。

佟起领着三个孩子在家,素萍过来帮着做饭,住了一周,在素萍的劝说下让佟起去接石悦回来,佟起跪在石悦跟前道歉,石悦气消了一点,但与佟立家的仇结的更深,她无法释怀。

不久,张红银又把素萍撵回老房子,这几年老房子没住人,加上年久失修,六间房塌了四间半,剩素萍原来住的最东头一间好着,佟立就把这一间隔了出来,单独开了个门,把墙面刷了白灰,让素萍住。

佟起看着大哥的做法,敢怒不敢言,佟立见佟起愤怒的样子说:“你生气让咱娘跟你住,这里就这环境,她一个人住一间也够了。”佟起没说话,自我安慰一番的想:不跟着他们还能多活几年。

每个人都会经历孤独,谁也不能天天热闹,素萍住进老房后一个人过的很平静,以后的生日再也没过,往昔的热闹,只能拿来回忆。

一个人做一碗饭就着咸菜也是一顿,吃饭只要能吃饱就行,偶尔有亲戚过来拿只烧鸡,馓子,她就改善下伙食。腿脚不便的她每次打半桶水,够吃就行。吃完饭在门口坐会,看着人从门口经过,有的打个招呼,有的走过去,一天时间就这么打发了。

张红银每天给佟立送饭,从这年开始电锯生意没有以前好了,一天碰不到一家来拉毛板的,闲下来的佟立没事就去村头转悠,看到有拉毛板的就招呼,结果人家不停,打听后得知都去了后庄拉毛板。

意识到危机的佟立想法弥补,他和张红银站在路口招揽,给出优惠条件,依旧没人来,也许把母亲撵到旧房那一刻,像是得到了诅咒,这期间,税务部门下乡转,见有私人企业的就要来查税,佟立的电锯生意没能幸免,来查税的刚好是石悦的侄子一行,他们找到佟立家,见院子堆积如山的锯末,断定生意肯定很好,于是登记税务事宜,佟立慌了,找之前的朋友说情,都没能说上话的,想找佟起又张不开嘴,最后忍痛交了几千元的税款。

红极一时的县木材厂频临破产,以前做毛板生意的人要么改行,要么停产。

李建还没有坐稳位置就赶上下岗潮,他被厂里通知下岗的时候,一脸懵,回来后在家跟着李海山做棺材生意,精明的李海山没想到儿子没上两年班又回来了,回家后对家里没有任何帮助,上班两年班啥也没学会,便没好气的训斥他,他想摆脱这个强势的父亲,自己出去打工,便收拾一个包袱打算出发,却被李海山一把夺了过来。

李海山怒吼着把包袱仍在地上说:“家里这么忙,你去打工?啥都不会出去能干啥?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李建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他骂,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建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没了自信,觉得自己真的啥也干不成,慢慢患上了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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