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二十四

作者:高瑜 分类: 更新时间:2024-04-04 06:4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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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佟起拉了一百斤面粉给父母,待快吃完时又送过去一百斤面粉,每次都是提前磨成面粉给父母,六月底,轮到佟立家时,佟起给的面还剩多半袋没吃完,佟立就等吃完再送,给父母也不像佟起一次一百斤,而是五十的给,等吃完吃净后再给送过去,生怕多出一点来。

每到年后,还没到时间,就没有吃的了,佟起找佟立,佟立说:“俺家人多,正是孩子长身体的时候,你先送过去,多一点少一点还那么计较。”佟起无语,只好先垫上,石悦要找大哥理论,佟起拉住了她,说:“找他没用,徒增烦恼,咱吃点亏饿不死。”石悦生气。

政策开放后,人的脑子活跃起来,有的人去南方做生意,有的下海,都赶着这波改革的大潮,信用社的信贷员到农村挨家询问贷款的事,但老实的农民对信贷员的询问特别反感,因为没有用钱的地方,也不知道怎么用这笔贷款,就一口回绝。

佟立通过三叔知道了做毛板生意好,县里的毛板销往全国各地,甚至大量出口,不但供不应求还向私人大量收购。他想:“做毛板需要工具,自己不懂木工,但可以帮他们拉木料,手工拉大锯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有了电,那就买个电锯在家,不出门也有收入。”有了想法后,他通过信贷员了解到信用社为了鼓励人贷款竟然没有利息,佟立一听来了兴趣,这不就是白拿着别人的钱做生意吗,于是没有犹豫用贷款买了电锯。

谁知,刚开业生意好到爆,不但本村的人来锯木头,就是十里开外的村民也来,每天拉木头的人排起长队,有的人开着拖拉机拉着满满的一车木头,有的赶着驴车来,佟立从早忙到晚,两个儿子佟玉和佟平辍学在家帮忙。

不到半年,不但还上了贷款,还存了一万元,成了村里第一家万元户,加上十四亩地的收入,日子红红火火,年底,张红银给村里人换了一块新宅基地。第二年佟立在新宅基地上盖了六间带走廊的新砖瓦房,收拾好后全家搬去了新房。

有了钱的张红银又给自家新房添置了几样电器,先买了一台时下卖的最火的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又买了一台电风扇,夏天,坐在电风扇下看电视成了全村羡慕的人家,也成了村里第一家有电视的人,晚上,全村人忙完都来佟立家看电视,佟玉就把电视机搬出屋门外,邻居们从自家搬着板凳坐在院子里等着《霍元甲》开演。

张红银见满院子的人在她家看电视,顿时优越感和虚荣心得到很大满足,她和佟立坐在中间的躺椅上,目不斜视的看着电视。

佟起的工作随着改革浪潮的到来迎来了竞争危机,大量农民在农忙之后出来找活,厂子不在为人才紧缺招收临时工,转正的人成了吃公粮的工人,零工被取消,佟起只得回家务农。

回来后才知道务农太累,后悔错过两次转正机会,在日头的暴晒下,身体的汗直淌,一会要跑到树荫下凉快一会,凉快完再喝口水,折腾几次,一上午过去了,也不出活,只得硬撑着。

中午,他饿的肚子咕咕直叫,见石悦扔没有回家的意思,便催促石悦赶紧回家做饭,吃完饭再来,而石悦习惯了中午偏西才回家做饭,总想在地里多干一会,佟起习惯了卡着点吃饭,撑不住的时候不管石悦,骑上车子带着孩子去镇上的小饭店吃饭。

石悦回到家,他带着孩子吃饭回来,石悦给自己做一碗饭吃,佟起埋怨道:“只知道干死活,你不饿,孩子不饿?”石悦委屈的说:“谁都想准时准点吃饭,如果到点回来做饭,吃完收拾完下午了,到地里不一会天黑了,回来又该吃晚饭,一天下来只剩来回跑在路上,庄稼还有啥指望?”佟起听了不说话,让孩子自己玩去,他要睡会午觉。

立冬刚过,石悦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娘家带来一斗子鸡蛋送中米,石悦舍不得多吃,每顿只煮一个,亲娘看到后说:“不行,吃太少营养不够奶水不足,以后最少煮俩吃。”最后她干脆多待几天伺候月子,当鸡蛋吃到中间层的时候全部坏掉了,煮出来成了一锅臭糊糊,石悦埋怨着说:“娘,您拿这啥鸡蛋,俺咋吃?”老娘说:“这些是俺攒了半年的,还在集市上买了些。”石悦说:“你买的是人挎着篮子卖的吧,那最少也攒了几个月了,都是坏的。”亲娘说:“都是舍不得吃,攒鸡蛋卖几个零花钱,谁知这么不耐放,早知道俺就吃了。”石悦不高兴,素萍怕影响奶水,让佟起去供销社买些新鲜的鸡蛋来。

出了满月,亲娘回去后,剩石悦在家带孩子,看着堆了一盆的尿布,她顾不得身体,砸开坑里的冰给孩子洗尿布,洗衣服,凉水刺骨,她忍着冰冷洗。夏天,她顶着中午大太阳在田里劳作,像一只不会疲倦的陀螺,娘家哥和侄女看不过,经常过来帮忙。

从春天到秋天一直看到石悦瘦小的身躯忙里忙外,她承受了大部分家庭之重,为家为孩子。

务农不行的佟起选择外出打工,以另一种方式接济家里,经过一晚上的思考,他决定去新疆,自他收到佟文的信后,在家里怎么也待不住了,看着自己像个废物一样,于是决定出去打零工赚钱养家,临走前他对石悦说:“我在家也帮不上忙,佟文说他们那边缺木工,并且工资待遇比咱这边高,我决定去新疆,只是你在家干活悠着点,地里能收多少是多少,把家照顾好就行。”石悦问:“去那么远?多久回来?”佟起说:“看情况,能赚钱就多待些时候,说不定啥时候政策变了,趁现在好时候多赚钱。”石悦帮他收拾一个行李包。

第二天他背着行李坐上西去的绿皮火车,经过五天四夜到了新疆。

佟起按信上的地址找到佟文家,佟文见是佟起高兴的抱住他久久没有松开,时隔这么多年,当年的好兄弟都变了样,佟文说:“二哥,你看着老了,老家那边还好吗?”佟起叹了口气,佟文见他一言难尽,赶紧迎进屋里,倒上水端给他,佟起接过碗喝了一口,把在来之前所有的事情和佟文说了一遍,佟文听的眼里含着泪说:“二哥,咱俩性格相似,都是不想与人争,可偏偏别人主动上门,家里那地方不大,事不少,都是耍心眼的,人穷事越多。”佟起认同,佟文接着说:“你来对了,看这边,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都是想着咋把这里建设好,没有算计。”佟起说:“这俺喜欢。”佟文说:“要感觉待的好,可以考虑在这安家,在哪不是家。”佟起说:“要是在外面安家,我已经留在陕西了,就是放不下家里的爹娘。”佟文知道佟起心软顾家,不在说什么。

寒暄完后,佟文带着佟起到后院拜见了佟科叔和婶子,佟科看到老家的侄子,激动的拉住佟起的手不放,佟起也握住佟科的手,随后,佟起又把老家的情况说了一遍,佟科连连叹气,说:“苦了俺嫂子了,老实人吃亏。”佟起跟着叹气。这时,一个身体发福,白皮肤的中年妇女端了一份大盘鸡过来,佟文说:“俺介绍一下,这个是俺内人热古丽,维族人,”佟起点头问好,接着佟文又对古丽说:“这是俺二哥,佟起。”古丽熟练的用汉语说:“二哥好。”随后围了上来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喊着要吃饭,佟文说:“这是我俩娃。”佟起见佟文幸福美满,为他高兴。

吃完饭,佟起跟着佟文到了团宿舍,他把行李放下,铺好床后又参观了兵团,在佟文的介绍下,他了解到这个建设兵团的团长是堂叔佟明,随后,他跟着佟文见了堂叔,佟明得知是佟心大哥的儿子,热情的招待他们一起吃晚饭,见堂叔虽是团长级别,但家里陈设特别简单,布局和老家一样,三间房子两边隔了两个卧室,每个卧室放了一张木板床,床头放一个木柜子,中间是堂屋,靠墙并排放两个单人沙发,沙发对面的大书桌特别显眼,那是堂叔办公的地方,门外的棚房是厨房,看到这,佟起想到了老家,对堂叔说:“堂叔家的摆设像老家一样,看来堂叔还不忘老家。”佟明笑笑说:“老家是根啊,是我长大的地方,虽然穷,但不能忘,看看我这屋子是泥墙,你要早来几年都看不见这,刚来的时候风沙大,房子不敢建地上,只能挖地窨子住,起来满嘴都是沙子,全军治荒治沙,稳定住慢慢才开始建房子。”佟起点头,佩服军人的毅力和坚强。正说话间,从未谋面的堂姐带着孩子来了,堂姐的丈夫是这个部队的连长,当时为了留下和他一起搞建设,也为了留在父母身边,才没有服从分配,经佟文介绍,知道这是堂弟,她热情的和佟起打招呼,佟起见到漂亮干练的堂姐,害羞的喊了一声“姐。”饭桌上堂姐不停的招呼佟起,佟起笑着回应,低头往嘴里扒饭,佟明说:“你大身体还好吧?”佟起抬头说:“挺好的,身体硬朗。”佟明说:“好人啊,俺忘不了你大当年支援俺们粮食的情景,那一别再也没见过面,今生再见面的机会可能没有了。”佟起说:“等俺回去把这边的情况给俺大说,他听了就能想象出这边的情况,也能了解您。”堂姐对堂叔说:“你们都保留着年轻时的美好,彼此记住的都是年轻时的模样多好啊。”佟明笑着说:“是啊,我还记得佟心大哥一头黑发,棱角分明的脸,大嫂子圆脸,走路快,现在可能变了吧?”佟起说:“现在俺大头发白了,背有些驼,俺娘头发也白了,走路现在要拄着拐杖......”佟起说不下去了,低头吃饭,佟文知道佟起家的情况,赶紧招呼大爷吃饭,佟明像是明白了什么。

回来的路上,佟起问佟文:“曼姐现在在哪,你们联系过吗?”佟文笑着说:“她听说俺迁到新疆来了,就跟来了,开始俺大还不认她,后来隔不住天天来,最后还是狠不下心认了,她和栾新堂在乌鲁木齐开了个饭店,专卖水饺,生意还不错,生了一儿一女。”佟起说:“曼姐有头脑有主见,日子肯定不错。”佟文说:“不吃亏,家里她当家,栾新堂事事也依着她。”佟起说:“不管在哪过的舒心就好。”佟文点头认可。

佟起在兵团干木工,兵团有固定的客户,还有专门做饭的人,到月就按时发工钱,拿到工钱他就给石悦邮回来。

石悦没有时间看电视,白天忙地里,晚上防线织布,考虑到孩子们大了,以后上学住校要带被褥,家里的棉床单,棉被褥也不够,为了省钱便借来吕婶家的织布机,自己防线织布,三个月下来一匹布织完,做了四五床被褥和床单。地里的收成在交完公粮后每年还有盈余,种的花生和红薯吃不完还能到集市上卖些钱。

闲暇时间,石悦让女儿佟英给佟起写信寄去新疆,佟起收到信,就利用晚上时间给家里回信,等收到回信,石悦一遍一遍看着,佟英见母亲认真的样子就逗她“娘,俺大万一在那边再找一个咋办呀?”石悦骂着说:“傻妮子,胡说啥嘞。”佟英说:“你看,俺大信上写着,还有一个女嘞专门给做饭。”石悦心里有些担心,为啥有个女的专门做饭?她想象不到啥情况,不由得眼泪在眼里打转,佟英见母亲流泪,赶紧劝着说:“不用担心,人家是专门做饭的,俺大又请不起,肯定是统一安排,再说俺大又没钱,谁能看上他。”石悦故意轻松的说:“谁说我担心了,傻妮子。”

不久,石悦因为犁地出事了,那天,她叫来了外甥女帮忙,她牵着牛绳在前面走,外甥女后面扶犁,俩人一上午犁了一亩多地,在太阳的炙烤下,石悦和外甥女干累了,外甥女说:“姨,我们坐在地头休息一会儿吧。”石悦说:“中,俺去拿水,你喝一口。”石悦拿来水坐在牛身边抓着缰绳,外甥女喝着。忽然一阵旋风刮过来,牛受惊了,挂着犁铧奋蹄就跑,石悦刚好坐在牛头旁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受惊的牛挂着的犁削破了脖子,离大动脉仅差一厘米,外甥女看着血流了一地,也顾不上牛,赶紧把她送到医院。

医生看到石悦满身是血就赶紧安排手术,经抢救缝了十针,住了三天院,等第四天的时候,石悦待不住了,说:“俺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没人照顾,俺要出院。”医生说:“家里没有其他人帮着看吗?你最好在医院再观察三天,打上三天吊针。”石悦说:“俺婆婆年龄大了腿不好,照顾不了,孩她爸没在家,俺得走。”医生见强留不住,摇摇头,给她开了些消炎药和针,让他在家吃,在村卫生所打针,石悦拿上药和针就回去了。这件事她没让佟英写信告诉佟起,一人扛下了所有,秋收完,收成还不错,加上佟起邮寄来的钱还有盈余。

等到年底,石悦对佟英说:“写封信让你大回来吧。”佟英问:“为啥?”石悦说:“哪有那么多为啥,让他回。”于是佟英给佟起写了封信邮寄到新疆。

佟三虽种了李氏的地,加上自家的地六亩,但两人都不是勤快人,几乎是收一半荒废一半,由于桃枝在怀孕的时候吃了些药,影响到胎儿,使女儿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这几年一直给女儿看病,当然一部分药费是卖粮食的收入一部分还是佟先接济,她就在家看着女儿,地里实在忙不过来佟三就叫上村里的光棍帮忙干活,干活前,佟三请那些光棍吃的饱饱的,并哄着说干的快下顿会吃的更好,在他的鼓动下活干的很快。

她女儿活到了四岁,失去女儿后,桃枝不但没有伤心,反而像丢掉一个包袱一样,浑身感到轻松,“终于不用花钱了。”桃枝对佟三说:“咱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很快,家里又恢复了以前的热闹,第二年桃枝生了个健康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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