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李海山开着拖拉机来送，他把用床单系好的的被褥放车上，其余的锅碗瓢盆，家具，衣服，都摞在上面用绳子捆好放车里，随后把李氏扶上车，等着佟先。
佟先去给大哥和二哥告别后，回来给佟三叮嘱说：“俺和你婶子去城里住，这房子你先住着，过年过节帮着打扫干净。”佟三高兴的说：“中，叔，你们放心吧，俺天天收拾。”佟先点头，坐上拖拉机，佟三和桃枝把他们送出门外。
佟家庄随着佟先的离开也安静了一段时间，素萍在佟丫家住了两个月后回来，赶上佟先离开，听到这个结果，素萍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眼不见佟心不烦，但他把佟起撵出来把房子给佟三住，这让素萍心里骂佟先。
不过，想想以后再无打交道的可能，素萍觉得这不值得心烦，想开后心里轻松了，由于左腿用不上劲，导致素萍干不了重活，只能做些老年人做的轻活，连洗衣服，晒被子都困难，石悦经常过来帮她洗衣服，晒被子，收拾完再去忙地里。
为了还岳父和舅舅家的债，佟起决定去县城打零工，他在县农机厂找了个活，这个活比较简单，工资还高，农机厂主要生产铁锅，造铁锅需要模具和木架支撑，厂里主要做造锅用的木头支架，这对佟起来说轻轻松松，刚试工完，厂负责人就告诉他：“你明天来上班吧，带一床被褥，拿上碗筷，咱这管住，不管饭，你可以从家带粮食换粮票在食堂吃，每月十五号发工资。”佟起听后回家准备。
第二天一早，佟起后座带了半袋粮食和一床被褥，车把上挂着碗筷去厂里报道，石悦看着他走远，扛着锄头去地里忙活，她每次把领的粮食倒在父亲给她的水瓮里，那口瓮能装七十斤麦子，佟起带走二十斤还剩五十斤，石悦盖子盖好生怕老鼠吃了。
第二周，佟起回来带粮食，石悦从里面又舀三分之一给他，自己也从里面舀着吃，看着多半瓮粮食她没在意，到了第三周，佟起带走粮食，还有多半瓮，每周佟起回家带一次粮食，半年过去了，石悦和佟起一直从瓮里舀麦子，一直吃不完，石悦纳闷，这是什么瓮啊，顺手拿起门后的棍子搅了一下瓮，没有啥不对的，“难道这个瓮是个百宝瓮？不对啊，看不见底那麦子装进去也看不见了。”她想再用棍子试探一下，谁知，一只大蟒蛇从瓮里爬了出来，石悦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喊了一声“娘啊。”赶紧往外跑，鞋掉了也顾不得穿，等了好久慢慢走过去看，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蟒蛇不见了，从此以后，那口瓮再也没有吃不完的麦子。
佟起回来，石悦给佟起说起这事，佟起惊叹这股神秘的力量，感恩的说：“这应该是龙王显灵了？可惜啊。”石悦说：“若真是咱得感谢龙王爷，让咱吃了半年的免费麦子。”
转眼打零工已经一年，这天厂长找到他说：“小佟，咱们这个厂不久要改制，以后不只造铁锅，还要造国家需要的高端配件，你如果同意就过来办下转正手续，转正后福利待遇比现在好，厂里有房，不用回农村种地了。”佟起说：“俺想一直打零工，还有一年债务才能还完，赚正后得两年才能还完，俺不转。”厂长说：“俺看你也上过学，大道理你应该懂，不能只看眼前，错过以后可就没机会了。”佟起说：“谢谢厂长，俺还是打零工吧，零工自由，赚钱多，干十年顶正式工干二十年。”厂长见说不动他，摇头走了。
人生的机会又一次失去后，厂长再也没提这事，佟起在这又干了几年，期间石悦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有了孩子后压力大了，这又坚定了她打零工的信念。
还清债务后，佟起偶尔会给家里带些羊肉和羊杂碎给孩子们吃，有了闲钱的他不再从家带粮食，直接在厂里买饭票，每月从工资里匀出一部分钱给母亲。
佟立家在这几年里一共生了五个孩子，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十六岁，二女儿十五岁，能帮家里干活了，张红银在家看两个儿子和小女儿，佟立就带着两个女儿一起下地，三个人赚的工分基本够吃。
随着年龄的增长，张红银心里的仇怨一点没减，只要看见婆婆就是满脸不高兴，素萍也尽量不和她照面。
庆爱从丈夫那里知道大爷家的事后，经常过来照顾素萍，她用针灸给素萍康复很有效果，自从用了针灸，她走路没那么累了，晚上翻身也很轻松，素萍感激的对庆爱说：“俺咋谢你啊，侄媳妇，你给俺治的轻松多了。”庆爱说：“大娘，不用谢，俺婆婆去世早，俺把您当俺婆婆孝顺，应该嘞。”素萍叹口气说：“你和中国知道感恩。”庆爱听出这一声叹息里包含多少无奈和失望，她笑了笑说：“大娘，想开了就好了，咱只管做事，老天爷都看着呢，不会亏待好人。”素萍笑笑，半年下来，素萍不用拐棍也能走路了，心里大喜。
腿上好了，心情就好，素萍经常去佟起家看孙子，这天，刚到胡同口就听见爱兰和四婶子聊天，俩人见四下里无人，说话声音大了些，只听见爱兰说：“谁能想到把佟起撵出来后，佟先家搬到城里了，以后刘宝想吃他家的鸡蛋、花馍、羊杂碎可吃不上了。”
四婶子说：“你翻弄的事就图你家刘宝，你外甥女家可享了好处，白捡一处院子，最难的是佟起和素萍嫂子。”
爱兰说：“俺也没想到是这结果，看来刘宝和桃枝都是有福的人，这事没白做，上次俺私下里还数落石悦，嫌她来了抢了刘宝的吃食，最后不顶用，思来想去还得从佟先身上使劲，这下可好，过火了。”
四婶子问：“真是有点过火，你还数落石悦？人家可是她的儿媳妇，吃婆婆点不应该？”
爱兰说：“俺不是生气吗，就说落她几句，幸亏她没多事。”四婶子说：“可别说了，这次事闹得俺心里都过意不去，佟起和佟先两家结仇，俺嫂子也和佟先家结了仇，唉，造孽啊。”
爱兰说：“谁也不怪，苍蝇不叮无缝蛋，佟先糊涂，耳根软，怨不得别人，那素萍嫂子也是赶巧了，命里该有一劫。”四婶子说：“俺都有点后悔和你一起翻弄事。”爱兰说：“咱俩说的也是事实，谁让他佟先听进去了，走了也好，谁都图不上。”
俩人越说素萍越气愤，拿拐棍使劲敲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响声，俩人听到拐棍声赶紧闭上嘴巴，见素萍从胡同口出来，心虚的两人笑着给素萍打招呼，素萍冷笑一声从她们身边过去。扭头说：“他婶子，这年头报应来的快，听说翻弄是非的人死了会去拔舌地狱，到那把舌头拔出来受苦，你们信吗？”说完转身出胡同口。
俩人相视一看，知道聊的事情可能素萍听到了，心虚的各自回家。
素萍早知道有人挑拨，想到过大儿媳，没想到是她俩，心里气石悦，那个爱兰有啥资格数落她，她竟然不吭声，要是早点告诉她，她心里也许还有个准备，对佟先突如其来的发疯也许还有对策，不至于事已至此，更气这俩挑事的娘们，为了自己的私欲，竟然干这缺德事，自私的人见不得别人好。
到了石悦家，见她下工回来，素萍问：“俺问你，那个爱兰之前是不是找过你，说你嫁过来后她刘宝吃不到花馍和肉了？”石悦一惊，心想她咋知道了，于是点点头，素萍敲着拐杖说：“你咋不骂她，她算老几敢说你，吃婆婆家的饭还轮不到她胡说八道，你咋不给佟先和李氏说？让佟先也清醒清醒，看看这些挑拨是非的人憋得啥坏。”石悦说：“俺不想翻弄是非，就没给任何人说。”素萍说：“你呀，不想搬弄是非也逃不掉，她还以为你好欺负，看看这结果，有的人真坏啊。”说完看着石悦，石悦低着头，坐了一会，素萍起身回家，石悦说：“娘，吃完饭走吧。”素萍说：“回去吃。”
到家，他让佟心把佟立叫过来，素萍坐在堂屋中间绷着脸瞪着佟立，佟立不自在的问：“啥事？”素萍说：“俺问你，这次你三叔和佟起打架有你嘞事没？”佟立楞了一下，随后镇定的说：“有俺啥事？三叔老糊涂，他认为佟起对他不好，挑事呗。”素萍瞪着他，说：“最好没你嘞事，想想佟起接济你家多少？咱不能没良心，你要真是翻弄事，你就对不起俺这腿。”说完使劲墩了一下拐棍，佟立一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装委屈的说：“俺真没有。”站着不敢动，素萍摆手让他出去。
出了门，佟立长吁了一口气，想着“这事她咋知道了，是刘宝还是佟三这俩小子说漏嘴？得再叮嘱他们一番。”
这天吃完早饭，素萍在院子坐着晒太阳，微风轻抚，椿树叶子沙沙作响，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刚嫁进来和佟心在院子里闲聊的情形，当时佟先要去学木工，大妮还没出嫁，家里有房有地，没有勾心斗角，其乐融融，一晃，三十年过去了，自己成了残疾的老太太，不由感叹物是人非，日子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反而过的鸡飞狗跳。
大门开了，石悦把孩子带给素萍，让帮着看一上午，佟英和佟胜来了就围在奶奶身边，素萍起身去屋里给他俩拿吃的，佟心见素萍开心，悄悄的去集市上买些包子和烧饼给他们吃，素萍舍不得吃，她把剩下的包子和烧饼装进篮子里，让佟心挂在梁头上，留着下顿给孙子吃。
佟心接过篮子说：“不用挂了吧？上次你挂梁头上的馍把我的牙崩掉一个，挂上风干的快，再说没有要饭的来抢东西吃了。”素萍说：“挂上安心。”佟心说：“看来你是饿怕了，有好吃的都放起来。”素萍说：“俺就是嫁给你才有这个习惯，以前都不知道啥叫挨饿。”佟心挂上后安慰她说：“以后就好了，越过越好。”素萍不信。
三天后，待孙子孙女再来时，素萍让佟心摘下梁头上的篮子，拿出来包子和烧饼给他们吃，佟英伸手抓个包子就咬，谁知包子太硬，只听“咯嘣”一声，门牙硌掉一个。她哭着喊奶奶，素萍端碗水让她漱口说：“小孩牙过几天就长出来了。”佟心说：“看吧，又崩掉一个，以后这习惯得改了。”素萍瞪了他一眼，随后把这些烧饼用拉子拉碎做成面酱。
张红银虽不管素萍，但看到石悦把孩子经常送到素萍那，又吃又喝，心理很不舒服，这次，张红银见石悦又把孩子送来，隔着墙喊：“以后给谁家看孩子谁家给养老，那是亲孙子，这都不是？谁跟俺带过一天孩子？没见过这么偏心的。”佟心听到喊叫声，背着手出门，石悦尴尬的想解释，素萍摆手给她说：“别理她，你装听不见，下地走吧。”
自那以后，石悦也不敢天天把孩子放素萍那，有时候实在忙了就放她那。
大部分时间，她把孩子放在地头的地板车上，给孩子准备好馍和水后就去忙，佟英比佟胜大四岁，会哄弟弟玩，俩人玩累，吃饱喝足就躺在地排车里睡。
十月，村里实行包产到户，每家都能分到土地，佟心盼望的好日子回来了，他兴奋的对素萍说：“他娘，看吧，又回来了，咱又可以有地种了，想咋种咋种。”素萍说：“咱俩还能种得动啊？”佟心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当年，感慨的说：“一个个十年过的真快啊，俺还感觉很年轻，算算咱们结婚三十八年了，俺今年六十六，搁过去六十都该活埋了。”素萍笑着说：“搁以前，俺也快该活埋了。”佟心说：“咱俩埋一起。”素萍说：“谁和你一起，跟你受苦。”佟心苦笑，随后说：“这次咱俩能分三亩地。”素萍问：“让谁种？”佟心说：“他俩一人一半？”素萍说：“现在佟起是回来了，名义上还是过继出去的，只怕大小这么认为，到时候佟起一亩也种不到。”佟心不说话，表情严肃。
果然如素萍说的，分地当天佟立先对接丈量父母的三亩地，等把地界都丈量清楚，佟立签字后又开始签七口人的地，所有签完，他拿到两户土地证。
李氏也分到一亩半地，由于他跟着佟先成了工人家属，不再种地，由佟先做主委托村里把地分给佟三，佟三拿到一亩半的土地证。
待所有的地分完，佟起只得到了自家四口人的地。
石悦问佟起：“咱大，咱娘的三亩地大哥家全种了，三婶的地佟三种了，以后咱家的负担就轻了，谁种他们的地谁管他们粮食吧？”佟起说：“三婶不用管，但咱大咱娘咱得管，大哥比谁都精，即使咱不提，他也会找来。”
佟起说的没错，刚分完地，佟立就找到佟起：“二，咱大咱娘你还得管，你看你现在回来了，就得咱俩分摊父母吃喝，你整天打零工顾不上，就忙石悦一人，俺看你家四个人的地都够她忙了，如果再给你家一亩地，只能加重石悦的负担，这也是为她考虑，这样，平时零花钱我多出点，粮食咱两家一家半年管。”佟起听了说：“咋管？”佟立说：“让他们单独过，和现在这一样，住他们自己院，咱两家每年出五百斤粮食给他们，另外再一家给五斤油，零花钱每月给五块，我这多出些，你上半年我下半年，咋样？”佟起知道说多无用，点头答应。
回到家，佟起把这事给石悦说完，石悦生气的说：“俺没见过这样的大哥，占便宜没够，只想着怎么坑人，再给俺一亩俺不怕累，他给吗？”气的把碗一推，不想吃饭，佟起说：“别生气，不值当，咱的地好好种应该够吃。”石悦说：“如果你父母没有地，给一年粮食都愿意，俺是生气你大哥做的太绝，没有个大哥的样子。”佟起说：“你看的透，既然改变不了，别气了，吃饭吧，放心，饿不着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