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复杂的看了眼李恪。
王珪亦是如此。
杜如晦能够在瞬间想明白的事情，他们同样也可以。
现在谁还能够污蔑这位皇子此番回来是凸显自己的孝心，极力劝诫陛下戒除长生药是别有用心呢！
当然，若是陛下出事了，这就是后话。
至少现在没有人再可以用这些别有用心的揣测来抹黑眼前这位年轻皇子了。
至于举荐秦王为监国，魏王前往陇右督战。
给足了朝中现在最大两个派系，关陇系和并州系利益。
同时也是将双方架在火上烤。
双方在陛下戒除长生药期间，若是不能相互配合，处理好国政，就等于在陛下心中失分。
李世民看了眼他这个混球儿子的背影，有心不答应。
“臣赞同！”杜如晦深深看了眼李恪，率先带头响应。
以关并两系的德行，杜如晦很明显，这个时候，两系即便想要接受，也不会率先表态的。
那样只会让皇帝觉得两系实在是太急切了。
而他这个皇帝的肱骨之臣，来带这个头最合适不过。
皇帝戒除对长生药的依赖最重要，这次只能让吴王李恪受委屈了。
“臣附议！”
“臣赞同！”
……
不等李世民开口否决，很快群臣一致同意。
唔……
李世民略作沉吟，点了点头，同意道：“那好，既然你们一致认可李恪的提议，朕戒除期间，承乾监国，青雀前往陇右督战。”
李世民看向李恪，沉默数息后，才开口吩咐道：“太极宫一应安排，全都有李恪来布置，大到朕的饮食医药，小到太极宫的宫娥太监进出，全权由李恪决定，没有李恪的同意，任何人不得进入太极宫，即便皇后也是如此！”
闻此言，暖阁站着的群臣面色再次变了变。
这等于皇帝将一切都交给了吴王李恪。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皇帝纵然心中对吴王的逼迫恼怒生气。
但却可以完完全全的相信吴王！
这是多少做臣子求之而不得的！
而且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吴王就成为唯一知晓的内情的人了！
若是吴王控制消息，秘而不宣。
温彦博、卢赤松、王珪等人的面色变了变。
长孙无忌看了眼李恪，他恰巧注意到，李恪也看向他，想到了当初李恪回京时，他在马车中对李恪的承诺。
于是长孙无忌作揖郑重道：“臣认为如此安排合理，臣同意！”
众人错愕的看着长孙无忌。
就连李世民、杜如晦等人也是如此。
李恪却知道，长孙无忌之所以答应，是因为长孙无忌对皇帝老子，始终还是有着当初秦王府一起的君臣、兄弟情谊。
“儿臣遵命！”李恪大声领命。
他也不放心，必须亲自看着。
“臣等同意！”
随着李恪抛出应对吐蕃干扰的对策之后，局势开始顺利发展。
温彦博和卢赤松心中都有些不甘。
这意味着，他们传消息给松赞，寄希望达成的目的完全失败了。
议定之后，李恪转身笑着对群臣做一请的手势：“诸位大人，既然从现在开始，我全权负责太极宫的一应大小事务，现在请诸位大人向陛下请安出去按照响应的安排，各司其职吧。”
关并两系凝重的看了眼脸上邋遢，却带着微笑的皇子，心中十分的不宁。
他们是得到了足够的好处。
可这位皇子却掌控着未来一段时间，陛下的消息！
“臣等告退！”众人请安离开。
李恪转身摊手对李世民讪笑道：“爹你既然让我来管太极宫，那你即便暂时心中有些别扭，不舒服，您也忍一忍，等戒除成功之后，你再发火也不迟，行吗？”
李世民看着面前这混球一如既往的败赖样子，心中好气又好笑，同时也十分欣慰。
为什么其他人不敢谏言他戒除长生药。
就是因为大家都明白，做这件事情，有过无功，吃力不讨好！
可偏偏这个混球明知吃力不讨好，还是要做。
这世界，有太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这些事情都是要有人去做的，没有人做这些事情，天下也会像他的身体一样变糟糕。
他欣慰，不单纯是因为李恪这份孝心。
同时也有李恪的敢为！
就如同高季辅和魏征。
这两个人经过这件事情，如果还安安稳稳待在朝堂，掌控高位，那么这两个人在接下来，恐怕就要成为关并两系的靶子。
哼！
李世民想着，冷哼一声，声音冷冷说道：“你不把我逼死，你心中十分难受是吧？”
“爹要是在戒除期间除了任何的事情，你以为关并两系，满朝文武能够放过你？到时候黄泉之下，我们父子再见面，我倒要问一问你，后不后悔！”
闻言，李恪面色变了变，郑重一拜：“爹你只要振作精神，孙神医有戒除经验，一定不会有事。”
李世民摆了摆手，“王德留下，你们其他人出去吧，你也去安排吧，既然你不怕，那你就去做吧。”
“儿子遵旨！”
李世民待李恪离开后，才缓缓睁开眼，忍不住骂了句：“混球！”
自称儿子，就是在告诉他这个当爹的，他们在这一刻，只是父子，是当父亲的可以无条件信任儿子的父子关系。
这是在表明心志，在安他的心。
王德站在旁边，听闻皇帝的话后，笑着说道：“老奴恭喜陛下。”
“你个老货，就你话多！”李世民笑骂一句。
王德倒也没有害怕下跪，讪讪一笑。
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除三宝外，所有人都离开太极宫，没有本王吩咐不得靠近太极宫！”
“三宝，去后宫通知皇后、杨妃娘娘，就说我说的，我要调用她们身边的贴身侍女，让王妃领着她们去太医院候着，准备为陛下煎药。”
……
“辅机，为什么要答应陛下的提议？”李绩等人随同长孙无忌在中书省官方外的宽阔地散步，众人看着吴王李恪站在太极宫门外，将宫内宫娥太监赶走，然后下达命令，李绩担忧询问道：“万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恐怕会被蒙在鼓里的。”
温彦博、崔宗伯不由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倒也不隐瞒，直接说道：“这是我对吴王的承诺，只要他能促使陛下下决心戒除长生药，我就配合他。”
“他让承乾监国，给足了我们利益，何况负责陛下戒除长生药，你们以为，我们，或者其他人，陛下会相信吗？”
李绩等人不由沉默。
戒除的过程中，陛下最虚弱，想要对陛下有任何不利，或者小动作。
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最容易做到的事情。
陛下绝对需要一个让他足够放心的人，负责他最虚弱时期，周遭的一切事物。
王德、皇后是合适的人选。
除此之外，也只剩下吴王李恪！
“而且这件事情，若陛下真的交给我们，你们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长孙无忌一句反问，堵住了身边所有人的嘴。
“魏王！”就在此时，温彦博指了指太极宫方向。
几人就看到，李泰贱嗖嗖笑着往太极宫门口，李恪的方向走去。
“皇兄，要不要让王婉入宫帮忙呢，皇嫂一个人，是不是忙不过来？”李泰来到李恪身边，讪笑着试探道。
李恪眯起了眼睛。
李泰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他知道，皇兄一定是猜测到他心中那点小九九了。
他不由暗骂卢赤松出的破注意。
“皇兄，你就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李泰连连摆手说道，李恪现在这个样子，李泰心中真的有些发怵。
李恪睁开眼睛，拍了拍李泰的肩膀，说道：“你放心去陇右督战，父皇绝对不会有事的。”
“嗯，皇兄我信你！”李泰重重点头，至于心中到底是不是真的放心了，或许只有李泰自己知道。
李泰紧接着讪笑道：“皇兄，我去了陇右，怎么才能和军中将领大好关系呢？”
“你在这方面有经验和心得。”
李恪笑了笑：“用心做事，无论什么时候，用心做事，不偏不倚，虽然或许开头比较难，或许会得罪某些人，但是却可以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李泰琢磨这这简单的好像脚下平凡泥土一样的话，点头郑重一拜，感谢道：“谢皇兄！”
暖阁。
李世民听到外面兄弟二人的对话，有些出神，自言自语道：“用心做事，不偏不倚，开头或许难，会得罪人……”
他反复着，不由笑了。
是了，这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话，其实道尽了他这个混球儿子，这十数年做事做人的准则。
而这也是他能够得到哪些老兄弟，朝中中立干臣们认同的原因。
“青雀……难……”李世民摇了摇头，他不认为他这个儿子能够做到。
这句话谁都懂，可真正能够在做事中践行的人却很少。
这是需要大毅力，大执着、大坚定之人才能做到。
李泰走了。
李泰的目的，很快也在小范围传开了。
温彦博知晓后，尖酸道：“辅机，你看到了吧，李恪这就是要将陛下的一切牢牢掌控住！”
“我们不得不防！”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头，他不否认，温彦博的猜测没有可能。
……
翌日。
皇帝戒除对长生药的依赖开始了。
“混账！李恪，你是不是真的儿子！你个混账！”
“给朕药！给朕长生药！”
……
愤怒痛苦的咆哮声音一天之内，不时的从太极宫内传出。
太极宫附近，除了中书省的宰辅们办公还能接近，隐约能够听到声音外。
其他人早已被御林军驱赶离开。
方圆百五十步内，任何人不得靠近。
李德善兄弟二人率领御林军亲自负责戒备。
期间，皇后多次出现，却被吴王阻止，最终无奈返回。
第二日，皇帝的痛苦喊声更加严重。
太极宫门紧闭。
就连吴王都不在宫外守着了，进入太极宫内。
“李恪，你是朕的好儿子！你是真的好儿子！”
“你这是要谋害你亲爹！”
“你是要弑君杀父！”
……
中书省的宰辅们站在官房的窗户内，听着传来的大骂声，不由面露担忧。
卢赤松提议道：“诸位，陛下太痛苦了，我们是不是请示见一见陛下？”
“卢宰辅，陛下戒除之前的口谕你难道忘了吗？”杜如晦率先冷冷开口，神色冷冽，将其他人的话堵住。
长孙无忌点头道：“陛下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违背。”
随着杜如晦与长孙无忌发话，第一次提议探视皇帝，窥探皇帝情况的提议被压了下来。
暖阁。
李恪匍匐跪在地上，带着哽咽郑重说道：“父皇，儿臣得罪了。”
话中，李恪缓缓起身，把手伸出。
王德连忙将准备好的咬木放在李恪手中。
李恪走过去，犯忌讳的给李世民塞入口中。
呜呜呜……
李世民剧烈的挣扎着。
片刻后，昏睡过去。
孙思邈连忙走上去给皇帝号脉。
“殿下，陛下对长生药的依赖超出了臣的判断，恐怕短时间内想要戒除有些困难，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期间，刚戒除这几日，臣建议可以少量的让陛下服用一点长生药，诸部拜托对长生药的依赖。”
“不然……不然……”
李恪明白，皇帝老子的依赖性太大了。
超出了孙思邈的判断。
王德有些担忧道：“殿下，这样一来，恐怕对外面不好交代，是不是等陛下清醒之后，找宰辅们商量一下。”
他这样说，是为了让李恪少担些责任。
李恪看着昏睡过去，满脸冷汗，身体是不是哆嗦的皇帝老子，面色沉沉摇了摇头：“不用商量了，孙神医按照你的想法，重新修改治疗的方案。”
他担心一旦在与群臣商议，皇帝老子返回。
两日的折磨，足可以将一个人的耐心和毅力磨灭。
孙思邈犹豫一下，看着李恪坚定的神色，郑重作揖道：“臣遵旨！”
孙思邈修改治疗方案是瞒不住的。
虽然大家无法知晓太极宫内发生的事情，但是太医院用药的改变，与孙思邈之前公布的方案不同。
不过这一次，罕见的没有人提出异议。
皇帝戒除长生药，在诡异的平静中进行着。
每一日似乎都是煎熬。
皇帝煎熬，上至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凡事关注此事的，似乎都觉得这十日的时间过得有些太慢了。
“已经十天了对吧？”
“是，之前听宫内传出的消息，只需十一二日就可以戒除了。”
“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吧？”
“菩萨保佑，陛下顺利戒除长生药，多福多寿，保佑吴王。”
……
长安的百姓默默关注皇宫之际，悄悄的议论着。
是夜。
王珪府上。
王珪、卢赤松、唐俭三人默默坐在书房中，似乎有什么事情，三人难以决断。
“老大人，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知道陛下的情况，近日来，太极宫一点儿响动都没有了，难道这不可疑吗？”
“我们也要通知魏王，若是有个不测，魏王必须第一时间赶回长安。”
卢赤松终是忍不住，打破沉寂，急切说道。
唐俭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们太急切了，若是陛下没事的话，陛下会怎么想。”
这就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
万一皇帝没事，他们表现的太急切，似乎在咒皇帝出事。
尤其是魏王，该不该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时间点必须选择好，稍有不慎，恐怕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唐俭说的不错。”王珪把手从桌面上温热的茶杯抬起，平静说道：“这件事情不能急，先等等，等关陇系的反应吧。”
……
秦王府。
李绩有些担忧道：“辅机，陛下已经好几日没有响动了，吴王虽然说陛下戒除的情况很好，但是这不能不让人忧心啊。”
“我赞同懋公的话，辅机是不是让皇后去探视陛下，吴王他凭什么连皇后都阻止不让进入！”温彦博愤怒说道：“除非他心中有鬼！”
“还有李德善兄弟二人，我们也不得不防！”
崔宗伯放下茶杯，抬头看了眼长孙无忌，提议道：“辅机，明日你不妨去后宫，请皇后娘娘探视陛下吧。”
“舅舅，我赞同崔宰辅的建议。”李承乾也忍不住开口。
长孙无忌沉吟许久，手指微微抖动，最后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
说动妹妹去探视陛下，总比他们急切逼迫的好。
“你们谁都不许瞎打听陛下的情况。”长孙无忌严厉叮嘱道，尤其重点看了眼温彦博和李承乾。
他就担心，自己人太沉不住气，太急切，偷鸡不成蚀把米！
涉及皇帝的健康问题，不关心是绝对不行的，表现的太迫切，在皇帝眼中很大程度就是别有用心！
这是犯大忌的！
谁犯这个忌讳，谁就等着倒霉吧！
众人不由点了点头，他们也知道其中的分寸拿捏不好，会产生的后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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