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时，姜景一行人已来到那天鹏族老巢。
鹏巢山。
而在千年前，此山仍属紫极皇朝之时，名为雁荡山。
不同于雪狼、金毛狮二族，天鹏一族并未居于城中。
飞禽一族，尤其是天鹏这等猛禽，喜险不喜平，因此占据山中。
山脚下，只有座小城。
有大量作为奴隶血食圈养起来的人族居住在此。
姜景等人，此时便攻入这里。
所见之人，却大多没了神智，浑浑噩噩，不受教化，形如牲畜。
他们大多没有衣物，连话都不会说，彼此交流也是类似兽语。
很多人甚至不会站立行走。
有类似兽栏的地方，在发出野兽般的叫声。
有些人被折磨到疯傻，时而笑时而哭，时而歇斯底里。
更有甚者，被捆于木桩之上，胸腹有数十道创口，心肝内脏，乃至眼球尽数不见。
此时已是一具具尸体，仍在木桩上，立于一处广场中。
有朱雀营的老卒早已知晓缘由，述说时却仍有血泪流下。
“这都是我紫极被抓的战俘……这狗日的天鹏族，让族中雏鹏能飞之时便从那雁荡山上飞下，啄食我等袍泽……”
“十五年前，我兄长便是被天鹏族抓了去……”
他咬牙切齿，袍袖抹了眼角，却仍有泪珠落下。
这本是血战过不知多少次的老卒，寻常生死事难以动容，如今实在是触到痛处。
一众人等无不如此。
随姜景而来的一众贵族子弟，过去只知“战事残酷”这四字，然而这四个字包含的内容，却是头一次展现在眼前。
一个个世界观被冲击，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不知该如何才能发泄心中愤恨。
原本被操练磨去大半的骄纵怨气立刻就没了。
同袍如此，何以平恨？
唯有血债血偿！
姜景一直沉默，他这一世，本该是性情冷漠，对大多数事情该不那么在意，古井无波。
此时也动容，目光深沉。
他仰望这所谓的鹏巢山，双眼中有神光涌动。
山上有一座大阵。
不同于雪狼金毛狮二族，天鹏乃是三族中最强。
其它两者老巢内，防备不严，只有些族老底蕴，可以说不堪一击。
但这天鹏一族占据雁荡山就不同了。
这本是紫极皇朝中一处仙山，历史悠久，这个名字，甚至可以追溯到鬼气复苏之前，人道科技文明存在之时。
雁荡山本来便有一座护山大阵，过去人族鼎盛时，紫极皇朝不知耗费多少天才地宝经营这里，可以说除非大神通者出手，否则寻常数十真仙都难破。
当然，被破灭后自然没有这样的威能。
可天鹏一族在此经营近千年，一直在修复此阵，如今已恢复两三分的威能。
此时虽然不显，但已经暗中运转起来。
那被异化人的记忆中，留有一些此阵的进退之法，可也只到山脚稍高处。
然而天鹏族真正底蕴，族中珍宝与重要族人，都居住在山巅。
这雁荡山，在灵气复苏后高达三万五千丈。
天鹏族占据这里，更是以神通加高，据说如今已接近五万丈。
而按照这人的进退法，只能走到千米处，那里只有几个血脉驳杂的天鹏族人，负责听取报告、管理山脚下的人城。
如果只能杀这么几个不重要的废物，如何能让天鹏族痛？如何能雪仇？
然而，哪怕是一行人中修为最高的胡龙象，也对这座阵没有办法。
因此，他提议暂时放过天鹏，先去驰援长城守军。
却被姜景否决。
理由很简单。
“天鹏一族乃三族中实力最强者，若是不除，哪怕灭掉雪狼、金毛狮两族，天鹏仍能以雁荡山为根基，在我紫极地盘上经营出一片祸乱之地。”
“何况，我虽苏醒不久，却也听闻，这万族中彼此也会争地盘，除了仙山福地，便是属离人族国度的地盘最为吃香，这些族类视我等人族为肥肉，哪怕除掉雪狼金毛狮，也仍有火狗、银毛猪之类的会来。”
“如今，便是一举根除这祸患的最好时机。”
胡龙象闻言，也不再劝，心有焦急，可也只能让姜景一试。
也许这具有大帝之姿的太子会有办法破阵，只是，他不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
内心中更多的，是觉得姜景好面子，仍然是太年轻了。
那些随同来的贵族亲卫，却是满眼期待，希望姜景能再创奇迹。
朱雀营的将士也是如此，他们的感情要更复杂一些。
都说他们是紫极皇朝一等一的强军，可也只能守土，从未能做出有效反攻，更别谈收复失地了。
别说他们这一代，自万族之劫以来，人族七大皇朝，只有被灭、地盘被侵吞，没有反攻倒算成功的。
万族有默契，在压缩人族的生存空间，一旦有突破迹象，便会有更强的种族镇压而来。
如今，若是姜景能带领他们收复雁荡山，攻破这护山大阵，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收复失地。
哪怕也许不能长久，也是收复了，是大胜利。
不只是紫极皇朝，也是人族的大胜。
所有人都在期待。
姜景并没有在意他们的情绪，事实上，他根本没察觉到。
双目神光闪烁，已是进入一种悟道境界。
若是寻常修士看了，恐怕要十分羡慕，但真正的天才，或是精通望气术，能知晓一二天命的大修士见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姜景身上，种种气息明灭不定，时而毁灭时而新生，阴阳五行世间至理在演化，逐渐笼罩整个地域。
百息之后，这种奇妙，似乎蕴含了天地中一切现象的道韵笼罩了整座雁荡山，乃至周围地脉与灵脉。
一些古时候紫极皇朝的古老布置，以及天鹏族的布置，都在松动。
“破。”
姜景轻描淡写，吐出这么一个字。
顿时，无数道文、阵基、符石都裂开一条缝。
随后裂缝越来越多，整个大地，整座雁荡山脉都在颤动，似乎要塌陷下来。
这不是错觉。
那原本被增高到五万丈的雁荡山主脉，有山石滚落。
随后，断了。
山峰砸落。
一念破阵，一念断山！
这是匪夷所思的能力，已经不可以用任何常理来形容。
哪怕是一尊玄仙级别的大神通者见了这一幕，也会咋舌，因为无法复制。
玄仙或许可以费些手脚，施展大神通破阵，摧毁这雁荡山也没什么。
别说折断五万丈的山峰，哪怕是碾成粉，在天空中扬了，也是做的到的。
只要不嫌费时费力。
然而，驻足百息，一念而已，甚至没多少法力波动，这就太匪夷所思了。
玄仙做不到。
姜景只有渡劫境界，还不到地仙，怎能做到？
无人知道姜景是怎么做到的，但贵族亲卫与朱雀营将士都看到了这一幕。
纷纷欢呼，随着姜景一声令下，杀进了雁荡山。
只有境界最高，仔细旁观的胡龙象看出些许端倪，有些猜想。
这……难道是以自身道韵搅动天地，令此地天地大势运转出现波折，使得这座护山大阵不合天地法则，自然破去？
这不是力量，而是纯粹的技巧，纯粹的道悟，对于天地自然法则的了解、干预到了极高的境界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仅仅，是有可能。
说实话，胡龙象觉得自己跟瞎猜没什么区别。
就像古时候人们对于宇宙定律的猜想，在实验验证之前，只是一种对未解现象的猜测罢了。
而胡龙象觉得自己比那些古人更离谱，他甚至没有足够的证据。
跟街边说书人讲神仙故事似的，可以说胡编乱造，胡说八道。
但不是如此，还能有什么解释？
太子的道，到底是何等恐怖，能有如此威能？
大帝之姿，如此匪夷所思？
这就是少年大帝吗。
胡龙象没有在这种情绪中沉浸太久。
他深知自己职责，在几息震惊后就开始统领军队，令他们不乱，进攻有序。
杀到一处深谷中。
在紫极皇朝，这里曾是修行者们的乐土。
名为藏宝谷。
谷中有大河，川流不息，有灵泉从山脉各处而来，汇聚成河。
经常孕育出一些宝物奇珍，也可养宝。
这也是紫极皇朝时，许多修士发迹的地方。
很多人曾在此淘宝，也许一些河底顽石、古旧贝壳之类，就是一件宝物。
然而如今，整个藏宝谷被截断了。
被一座山峰横断，有些天鹏正在其中凄嚎，悲痛欲绝，痛不欲生。
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们看来，这是天罚，否则怎会如此？
一些人跪地求天，祈祷不止。
有人许诺血祭，要杀十万人族祭祀，求老天爷开恩。
一些小鹏，还未纯熟飞行，已在这山断之难中殒命，被砸成肉泥，新生出来的漂亮鹏羽和在肉泥里，像寻常人族和面时不小心掉进去异物似的。
“惨啊！我天鹏一族犯了何罪，天要降罚于此！”
有老鹏在哭诉。
“若是不允我族将这鹏巢山增高，早有明示即可，何至于此！”
有年轻天鹏不忿，却立刻被旁边老鹏捂住尖喙。
“不可乱语！小心上天再降惩罚！”
他们乱了心神，因此当姜景率军杀入这里时，一些天鹏来不及做任何反抗，还沉浸在悲痛中。
被杀了一些人，却不愧三族第一的名号，很快就阻止起有效反抗。
不像雪狼金狮，他们没有将族中青壮倾巢而出，而是留下一支精英。
哪怕是朱雀营，也难以快速拿下。
更有高手从各处飞来，占据天空，射出道道神光。
而这时，天鹏族长到了。
他本来速度就极快，担忧族地，于是便率先飞来。
此刻一看，立刻目眦欲裂，眼中迸出浓郁的恨色。
“紫极太子！你竟敢如此！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天鹏族长咆哮。
天鹏族千年基业，可以说毁于一旦。
他眼中射出紫色的光芒，化出数百丈的真身，天鹏振翅，倾轧万里，狂风席卷，朝着姜景狂涌而去。
虽然未曾见过，但姜景周围，皆是护卫，如众星拱月一般。
其身份，不难猜测。
天鹏族长含怒，定要斩了姜景，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然而他的含怒一击，却根本触碰不到姜景。
朱雀卫和太子军，对于姜景的安危，无疑是当做头等大事。
立刻便出手防御。
“保护太子！”
道道防御，抵消了天鹏族长的攻击。
姜景周围，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根本无从下手。
天鹏族长更是恼怒，他一声长啸，就看见，自极远处，飞来数万道乌光。
正是天鹏一族的精锐们。
落后他一步，此时终于赶到了。
“该死！”
“人族全部都该死！”
“我要杀了你们啊！”
他们看到了族地的惨状，一个个都红了双眼。
这种仇恨，所有人都是感同身受的。
战争便是如此，一旦开始，只有一方彻底灭亡，才能结束。
不然，便是无休止的厮杀。
正如此刻，天鹏一族恨人族之心，正如人族恨他们一般。
“杀杀杀！”
朱雀卫还没有完全结束战争，结果敌人援兵却到了。
于是腹背受敌，只能是回身再战。
两面作战，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再加上，天鹏族的援兵，还在源源不断而来。
到最后，雪狼族和黄金狮族也到了。
他们也都是煞气冲天。
已经回过族地的他们，知道自己的老巢已经被付之一炬了，残垣断壁，破败苍凉的景象，使得他们彻底疯狂。
“杀光所有人族！”
“与人族不共戴天！”
“此仇不可不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们像是疯了一般，直接扑向朱雀卫。
“不好！”
胡龙象脸色大变。
计划出现了偏差。
他们低估了天鹏一族的防御，没有在敌人援军回来之前，结束手头上的事情。
结果，弄了个腹背受敌的下场。
区区四十万朱雀卫，怎会是三族精锐的对手？
但就在此时，远处灰尘满天。
只见人族大军也杀来了。
三族忽然撤退，让他们意识到，必然是三族老巢出现了巨变，于是便点起兵马，一路追了过来。
恰逢其会。
“哈哈哈，朱雀卫居然灭了这些畜生的老巢，快哉快哉！”
“可恨啊，我没有亲自参与此战！”
“防守了一辈子，总算是进攻了一次，爽快啊！”
北境大军杀来了。
他们气势汹汹，和之前判若两人。
这就是战局变化所带来的影响。
先前，他们是败军，于是士气提振不起来。
而现在，他们看到了朱雀卫所干的“大事”，自然是心潮澎湃，满腔郁闷，都宣泄了出来。
一场大战，就此爆发。
然而姜景，却是眉头皱起。
“不好。”
他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