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靜靜地懸掛在窗邊,微風輕輕拂過少女的長髮,卻無法帶走房內凝重的氣息。昏暗的光線映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微張的嘴唇似乎仍想說些什麼。窗簾輕輕搖晃,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隱約的藥草氣息,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令人不適。
何潤站在房間內,雙手戴著白手套,仔細檢查著周圍環境。他的視線掠過地板、書桌,最後落在床頭櫃上——那裡擺放著一本書。
黑色封皮,紙張微微泛黃,正是——《彼岸筆記》。
何潤眉頭微微一蹙,伸手拿起書本,指腹掠過封面。他翻開書頁,目光掃過內容,隨即停在某一段敘述上。
「……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陰影裡,只有長髮隨風飄動……人們說,她已經死了,卻還在夜晚低語,尋找她失落的名字……」
——這是「長髮學姐」的故事章節。
何潤的手指停在這段文字上,語氣淡淡:「這書,還真是陰魂不散。」
宿霖站在一旁,雙手抱胸,微微歪著頭:「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對吧?」
「沒錯。」何潤翻了幾頁,指節輕敲書頁,「賀洋案的現場有這本書,這裡也有。巧合嗎?」
「我不信巧合。」宿霖勾起唇角,目光幽深,「這書的出現一定有它的意義,問題是——誰把它放在這裡的?」
這本書,是死者生前擁有的,還是有人刻意擺放?
這個問題讓房內的氣氛驀然凝重起來。
宿霖雙手抱胸,站在一旁,神情玩味地打量著房間內的一切。
「潤子,還發現什麼了?」他漫不經心地問道,語氣雖輕鬆,眼神卻透著一絲銳利。
何潤沒有馬上回答,他輕輕抬起少女的手臂,測試肌肉的僵硬程度,眉頭微微皺起。
「……這不對。」
宿霖挑眉,「哪裡不對?」
「死亡時間。」何潤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壓迫,「學校說她是下午五點左右被發現,但從屍僵程度來看,她應該死得更早。」
他捲起少女的袖子,指尖輕觸她蒼白的皮膚,目光微沉。
「屍斑的位置也不對。」何潤低聲道,「正常上吊自殺,血液應該沉積在下肢與手臂外側,但她的屍斑卻集中在背部與手腕內側……她在死前應該是仰躺著的。」
宿霖走近一步,視線落在少女脖頸上。
「潤子,你的意思是……」
「她是死後才被吊上去的。」何潤輕聲道,指了指少女脖頸上的勒痕。
正常上吊勒痕應該是斜向的,因為人體重量會讓繩索自然向上滑動,形成「V」字型勒痕。
然而這具屍體的勒痕卻是水平的,且深度均勻,這意味著她並非自行上吊,而是死後才被人「吊掛」起來,企圖偽裝成自殺!
宿霖低低地笑了一聲,輕輕拍了拍何潤的肩:「果然,你還是這麼厲害。」
何潤沒有理會他的調侃,他的視線落在少女的指甲邊緣——指甲表面有細微的裂痕,指腹處則殘留著淺棕色的污跡,看起來像是某種藥物或毒素的殘留。他悄悄地取下幾片指甲碎片與口腔拭子,藏入手帕內。
「這不是自殺。」他語氣篤定。
房內頓時陷入沉默,空氣幾乎凝滯了一瞬間。
宿霖嘴角仍然帶著笑意,卻多了一絲深思。
「何先生,這樣的檢查已經足夠了吧?」
壓抑的聲音打破沉默,李文錦的臉色鐵青,語氣裡滿是不耐。
宿霖悠哉地在房內的椅子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李助理,急什麼?」
「宿少爺,這件事應該交由學校處理……」
「你們的處理方式,難道是直接把屍體交給家屬,什麼都不查?」宿霖語氣輕快,卻帶著一絲寒意。
李文錦緊抿嘴唇,魏校長適時開口:「這是一所貴族學校,我們有我們的規矩。」
「校長的規矩,是讓學生莫名其妙死在這裡?」宿霖淡淡道。
魏校長的臉色微微發青,但最終還是退了一步:「你們可以調查,但不許解剖。」
「夠了。」宿霖站起身,「潤子,該拿的東西都拿到了吧?」
何潤微微點頭,手指輕輕摸了摸手帕裡的指甲碎片與口腔拭子。
「那就這樣吧。」宿霖拍了拍手,「這案子,我們會繼續查下去。」
在校方施壓的情況下,何潤無法進一步檢查遺體,但於冬卻沒有閒著。
她發現,這些死亡或消失的學生有一個共同點——她們的家族背景皆與鷹、櫻花聯合勢力對立,甚至有些明確表態反對外來勢力,而於家,正是其中之一。
這個發現讓她心底泛起一絲不安。
她試圖查詢教師間的談話,卻發現大多數教師對此事毫不知情,真正掌握內幕的,只有校長、校長助理等少數高層。
後來,於冬藏身在醫務室外的陰影中,耳朵貼近門縫,屏住呼吸。
她的指尖顫抖了一下。
這樣的場景,她已經不知經歷了多少次,從於夏失蹤的那一天開始,她的世界便被迫踏入黑暗。
她記得,於家收到明德學堂的通知時,父親的眼神冰冷,母親握著信箋的手微微顫抖。於冬衝進於夏的房間,桌上還擺著她寫到一半的教案,紙張上方寫著——
「教育可以改變世界。」
於冬當時站在那裡,腦中一片空白。
那時的她們,曾並肩坐在窗邊討論未來,於夏說她想當老師,用知識改變孩子們的命運,而於冬則笑著說,她要當記者,把世上的黑暗揭露給眾人。
「我們會一直在彼此身邊,對吧?」
她清楚地記得,於夏曾笑著說:「當然。」
但她食言了。
她聽見家中那場爭吵——
「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父親的茶盞重重摔在桌上,茶水四濺。
「於夏是我的妹妹!」於冬的聲音壓抑著怒火。
「她也是於家的人!」父親的語氣冷峻,「我們已經查過了,這件事與英國人有關,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
「所以你們就要等?」於冬的拳頭緊握,「等著她回來,還是等著她的屍體出現在黃浦江?」
最後,她對父親說:「你們什麼都沒做,那我來做。」
她轉身離去,未曾回頭。
醫務室內,傳來了壓低的對話聲——
「這批藥劑的劑量會不會太強了……」
「上一個女孩,才用了兩次就開始精神錯亂……」
「沒辦法,櫻花方要的是最強效的結果。」
「聽說之前那幾個情況不好的,已經處理掉了?」
「嗯,送走了。那些人要什麼樣的貨,我們只管交人,其他的不管。」
「家屬呢?」
「學校那邊會處理,反正只是說休學……」
於冬的指尖顫抖了一下。
——販賣人口。
這些被「試藥」的學生,若活不下去,就被「送走」。這個詞彙,在上海灘的黑市裡意味著太多殘酷的事——從妓院、工廠,到被賣往海外的黑市市場,這些女孩的結局可想而知。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她不能衝動。
這一次,她不允許自己再犯錯。
——這場「試藥」案件,牽扯的不只是實驗,更是一條通往黑暗的人口販賣鏈。
她握緊拳頭,壓抑著心中的怒火。
這一次,她一定要將這個黑幕揭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