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霖與何潤漫步於明德女子學堂門前。何潤打量著這座學府，輕笑一聲：「這地方，可不像是讀書的地兒，倒像是……」他狀似思索，眼神帶著幾分輕佻，「養在金絲籠裡的嬌花，不見風霜，單等著個好人家。」
宿霖挑眉，嘴角含笑，卻沒接話，只是敲了敲厚重的學堂大門，銅環敲擊的聲音在靜謐的空氣中迴盪。
門開了，探出頭來的是一名中年女教師。她的神色平淡，眼神中帶著幾分打量：「兩位有何貴幹？」
宿霖笑意不減，從容地遞出名片：「有些事，想請教貴校。」
女教師接過名片，眼神閃了閃，指尖微微收緊，卻仍舊保持禮貌的笑容：「兩位請稍等，我去請示。」
她轉身離去，步伐稍快，顯然是有些急著通報消息。
何潤雙手抱胸，興致盎然地望著學堂深處，低聲笑道：「看來我們這名片一遞，倒是讓人起了戒心。」
宿霖輕哼一聲，輕輕拂去肩上的落葉：「那才有意思，不是嗎？」
兩人被領進了校長助理的辦公室，一路上並未見太多學生，氣氛安靜得過於異常。校長助理姓李，五十歲上下，戴著一副圓框眼鏡，瞧著倒是個溫文儒雅的角色，卻有種過於圓滑的感覺。
「兩位先生今日造訪，不知有何指教？」李助理微笑著，語調穩定，卻滴水不漏。
宿霖不急著回答，只微微側身掃視這間辦公室。案上擺著筆墨紙硯，右側書架上則整齊排列著各類學術書籍，牆上掛著一幅描繪江南水鄉的畫，乾乾淨淨，沒什麼異常之處。
何潤卻已經懶洋洋地坐下，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桌上的鎮紙：「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聽說貴校藏著些有趣的故事，想來開開眼界。」
李助理笑意不變：「我們學校向來嚴謹，教書育人，先生口中的『有趣故事』，恐怕只是些以訛傳訛的謠言吧？」
「謠言嗎？」宿霖低笑了一聲，指節輕敲桌面，「那便請李助理給我們這些『外人』解惑，關於長髮學姐的事……該不會也是『謠言』吧？」
李助理的笑意微微一滯，但很快恢復如常：「學生之間偶爾流傳些故事，倒也是難免的。」
宿霖微微前傾，眼底帶著一絲戲謔，語氣卻仍是輕描淡寫：「哦？那麼，這故事裡提到的學生，如今還在學堂內嗎？」
李助理推了推眼鏡，笑得愈發穩妥：「學生來來去去，許多畢業、轉學的情況也是有的，先生的問題，恕難給予確切的答案。」
何潤在一旁聽得直發笑，伸手在桌上一點，語氣帶著幾分調侃：「李助理，您這話說得比黃浦江的水還要深啊，聽得我這粗人頭昏腦脹，乾脆明說吧，這長髮學姐的事，是真是假？」
李助理微微一頓，剛要開口，忽然——
「李助理！」
門被倏地推開，一道清冷的嗓音闖入辦公室。
來人步伐急促，長裙微微拂動，外套未扣，似乎是在匆忙間趕來。她剛跨進門，目光便直直落在李助理身上，眉間微蹙，似有急事要報。但下一秒，她的視線觸及到房內的兩人，腳步驀然一頓。
她與宿霖四目相對。
那雙眼睛裡閃過短暫的震動，像是驚愕，又像是藏著千言萬語，但這些情緒轉瞬即逝，於冬極快地收斂了所有波瀾，微微垂下眼眸，壓下自己的情緒。
「冬老師，有什麼事？」李助理問道，語氣仍舊平和。
宿霖聞言，微微挑眉。
——冬老師？
這個稱呼讓他心裡泛起一絲玩味。
她竟然藏在這裡，還換了個名字？
他沒有拆穿，只是輕輕地轉動著指上的戒指，饒有興味地打量著於冬。而對方則像是沒看到他的目光一般，低頭走近李助理一步，微微側身，湊到對方耳畔，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她的語氣極輕，幾乎是輕到不能再輕，只有李助理能聽清楚她的話。
李助理聞言，神色微變，皺起眉頭：「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發現。」於冬後退一步，語氣低緩，指尖輕攏著袖口，似是在掩飾手指的微顫。她沒有再看宿霖，也沒有看何潤，像是在刻意迴避什麼。
李助理推了推眼鏡，站起身：「我知道了，走吧。」
於冬輕輕咬了咬唇，最後才抬眼看向宿霖，那一眼短暫而複雜，像是有太多話來不及說。
宿霖卻只是微微一笑，眼底的意味晦暗不明，沒有戳破。
何潤則是坐在椅上，饒有興味地轉著手中的鎮紙，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看來，今天還真是個熱鬧的日子。」
當人潮散去，學堂內的長廊幽靜下來，宿霖終於找到機會攔下於冬。他步履閒適地靠在一根雕花木柱上，手中轉著一支點燃的煙，眼尾微挑，帶著幾分慵懶的笑意：「冬老師？」
於冬停下腳步，神色不動，語氣平靜：「這裡不姓於的老師不只我一個。」
宿霖輕笑了一聲，慢悠悠地吐出一縷煙霧，偏頭看著她：「那你是哪個冬？」
於冬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底情緒深藏不露。
宿霖低笑，目光帶著幾分狡黠的戲謔：「冬梅？冬雪？還是——冬至？」
於冬的瞳孔微微一縮，但她依舊沉穩，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聽起來都不錯。」她語氣淡淡，神色波瀾不驚，「但你覺得，我像哪個？」
宿霖盯著她看了片刻，輕輕彈了彈煙灰，笑意更深：「冬至啊，最好是冬至。畢竟，冬至過後，日漸長。」
於冬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半晌，輕輕一笑：「宿少爺的文采，倒是比從前更好了。」
宿霖微微一挑眉，沒有否認，也沒有追問。
於冬轉身離開，步履從容，未曾回頭。
宿霖目送她遠去，指尖輕輕轉動著煙，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原來你也有心軟的時候？」
宿霖眉頭一挑，偏頭看向不遠處的何潤。
何潤雙手抱胸，閒閒地倚在廊柱旁，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一開始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戳破她的身份呢，畢竟這位‘冬老師’——哦不，應該說是你的老相識，這隱藏得可不怎麼高明。」
宿霖瞇了瞇眼，彈了彈指間的煙灰：「老相識？」
何潤笑了笑，語氣帶著一絲揶揄，「怎麼，舊情難忘？還是這位‘冬老師’曾經欠了你什麼？讓你如此上心？」
宿霖輕嗤了一聲，將煙掐滅，語氣隨意：「你哪隻眼睛看見我上心了？」
「兩隻。」何潤毫不猶豫地答道，「宿少爺這眼神，啧啧，別說是舊識了，我差點以為你家裡要給你娶她回去。」
宿霖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別胡說。」
「那就老實告訴我，她是誰？」何潤挑眉，「讓你堂堂宿家少爺都忍住不拆穿，還主動試探名字，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宿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頓了頓，彷彿在思索該怎麼說。片刻後，他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隻被關在籠子裡太久，終於跑出來的鳥。」
「哦？」何潤眨了眨眼，興致更濃，「聽起來，你對這隻‘鳥’還挺關心的？」
宿霖不置可否，拍了拍何潤的肩，語帶調侃：「與其關心這個，不如考慮一下——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何潤聳了聳肩，笑道：「行吧，反正不管怎麼辦，我負責看戲就行。」
——
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