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登愤怒地回过头望着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最寄予重望的幼弟柳师道。
柳师道本求学于沈州城,恰逢此次休沐在家。
柳登本有意带他入寨中做一文书小吏。
毕竟青龙寨逐渐壮大,他可是全程参与的,他深信安存秀绝非池中之物,早日成为其亲信,岂不比在外做一文官小吏强的太多。
“你过来!”柳登向柳师道招手,脸色语调都沉了下来。
柳师道惴惴向前。
“啪!”黄杨木做的弓背重重地抽在柳师道那稚嫩白皙的脸上,“你忘了阿爷阿娘他们怎么死的了?”
柳师道捂住顿时就青肿而起的脸庞,却是不敢哭泣,只是害怕地看着这个往日无比温厚的兄长。
柳登捡起地上的长矛往柳师狠狠地挥去,吓得柳师道眼睛都闭上了。
“笃”的一声闷响,长矛杵在柳师道身前的地上。
“拿着,接下来,你跟我守在前面。”柳登脱下自己的皮甲,披在自己这个最喜爱的幼弟的身上,“记住!见手便砍!”
下方凄厉的牛角号声又响起。
箭如雨下。
人如蚁附。
站在高处俯视凤凰岗,它形如一只张开双翼的凤凰展翅欲飞,头尾窄小,胸腹宽广。
它距七星坪有二十余里,是薛仁贵征西时所立的七十二寨之一,作为大军中转休息的基地。
但是它却没有什么险隘可守,周边只是些矮小的丘陵,缺善可陈,地故而晋人守着青龙寨,放弃了这里。
而此时凤凰岭却是井然有序的站着二千青龙寨人马。
风越来越急,刮得山间树叶哗啦作响。
豆大的雨点砸得人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安存秀一脸冷峻站在在队伍最前方,黑常之等人也是一脸严肃的伫立在后。
阿玉喜瞅着四周无人注意,捋了捋身边的大青马脖上的马鬃,轻轻地捏了捏马嘴,又悄悄地解开马嘴上的麻布,并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豆,摊开手掌递到了马嘴边。
马儿忽闪着大眼睛,伸出湿润的粉红舌头将他手中的黑豆一卷而空。
咯吱咯吱的咀嚼声打破了此间的凝重气氛。
安存秀回过头见此场景,嘴角抽搐了下。
在安存秀略带责备的目光下,阿玉喜斜着脑袋赔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突然他神色一凝,侧着头支棱起耳朵仔细聆听着。
安存秀见状也回过头去,死死盯着前方,目光似乎想要穿透风雨看清数里之外的情景。
“吁——”一个身形瘦小的斥候猛拉缰绳,他身下的马首被拉着侧向一边,马蹄高高抬起,又重重地踏在龟裂的地面上,强行刹住。
“大人,前方的契丹游哨都被我们干掉了!秦都头正赶往鹰嘴崖。”斥候翻身下马禀报,“他说一炷香功夫之后便会率部冲阵。”
之前青龙寨早早就派出了斥候,故而很早就知道对方的游哨大概位置。
安存秀命秦新率本部人马作为先锋在前开路,由于怕惊动敌人,秦新亲自带了小股人马走在最前,在接近契丹游哨时,都是悄悄下马卸甲,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悄悄从山间树林摸过去的。
鹰嘴崖离此地只有数里之遥,过了那里便是一马平川了。
一炷香就是半个小时,算上斥候赶来的时间,正好可以让自己从容赶过去。
安存秀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秦新对临阵战机的把握是十分嗅觉灵敏的,他既然敢冲阵就说明事有可为。
安存秀翻身上马,马鞭往前一指,厉声大喝道:“出发!”
身后,二千铁骑如潮水一般涌出。
“猴子走了有一刻功夫没?”秦新耸了耸肩膀,挥舞着手臂,让身体更快地适应铁甲的沉重,锐利的目光却始终不离前方那处厮杀激烈的战场。
他们所在地方距离鹰嘴崖仅相距不到一里,正好居高临下俯视战场。
“还差些时候。”他身后的亲兵帮他系上铠甲后,伸直了双臂,早有其他人上前帮其着甲。
二里之外的古道上,十几具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腥臭的暗红血液不断地从尸首下流出,蜿蜒向前,为雨水渐渐冲淡,被干渴的大地不断地吞噬着。
这群契丹斥候乍入敌境,便被人夜袭,折腾一夜早已疲惫不堪,即使如此,他们仍是尽心尽责地戒备着古道西边方向。
只是天色刚明,且还下着雨,加之青龙寨这些年来在契丹人心中一直就是个鱼腩存在,不被挨揍就该偷上高香了哪敢出来捋虎须,他们心中难免有些松懈,却不料秦新却是从二侧的山林悄无声息杀出,一波弩箭之下,他们死得无声无息。
契丹人在井籣的掩护下前仆后继地往鹰嘴崖爬去,山崖上之呐喊厮杀声一片。
在青龙寨中,要说谁和秦新的关系最好,那肯定非柳登不可。
原因很简单,柳登的性命就是在契丹人打草谷时被秦新救下的,柳登加入青龙寨后,就一直是秦新带着,直到青龙寨日渐兴盛,秦新升官做了一都都头,柳登做了亲卫,二人才没有往日那么孟不离焦。
秦新内心一直挂念柳登他们的安全,要按以往的性子,可能直接杀出去了,可现在毕竟自己只有三十来骑,对方看上去人马不下于五千之数,人数过于悬殊。
还好现在由于悬崖地势险要,契丹人空有人多之势,却难以展开群攻。
突然,秦新瞪大了双眼。
山崖之上有契丹人爬上去了,柳登他们危矣!
这时,从契丹本部中又有数十骑朝这边打马而来,应该是轮换之前斥候的。
“等不了了!上马!”秦新翻身上马,心里挂念着柳登他们的安全。
其他人也在一遍甲叶相振声中,翻身上马。
新过来的契丹斥候顺着古道,刚转过弯爬上坡来,便惊骇地看见几十个全身上下包括座下马匹也包裹在铠甲中的黑骑手持弩箭静静地等着他们。
“咻咻咻”一阵弩箭射过,契丹斥候全部倒在血泊中。
“唏律律”一些没被射伤的马匹见主人倒在地上,长似一声,往山下跑去。
“冲!”
秦新手指往前一指,眼中尽是兴奋癫狂之色,胯下白马如离弦之箭直射前方。
彼处,一面绘着日月的旗帜与另一面绘着海东青的旗帜呼啸的山风中猎猎作响。
秦新身后,三十具装铁骑呈锥型排列,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