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的山风吹得军旗猎猎作响,也将燥热的暑气吹得无影无踪,煞是凉爽,而铁剌坐在马背上却烦躁无比,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堆,肥胖的身躯满是油腻的大汗。
他看着自己属下几千士卒如蚂蚁一般将那山头团团围住有小半个时辰了,可是攻打了几次就是奈何山顶那数十人不得,数次都是扔下几十具尸体狼狈而退。
守着三岔河渡口的秃馁在救援他后,光吆喝不出力的追着那伙晋兵。
这也怨不得他,那些个晋兵,手持长弓利箭,熟悉地形,时不时于黑暗中射来数箭将追在前头的士兵射死,尤其是手持火把的更是成了对方的首选目标。如此一来,追兵只得一手持盾一手持火远远地缀在对方的后面。
对方如同要跟他们捉迷藏似地,明明可以远遁深山不见,却偏偏要跟追兵保持若即若离之势,绕着圈子逗得他们追赶。
还是秃馁瞧出了端倪。
“俺说铁剌,亏你还说你亲自抓过海东青呢,就你这样,莫非是骗人的,俺看你连秃尾巴鹳都没抓到过吧?”秃馁一脸讥笑地坐在马背上,右手将马缰叠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抽打着左手手心说道。
秃馁留着典型的契丹人发饰,头顶头发被剃光,只有二侧耳边留了些头发扎了个小辫子,这样既可以保持凉快,还能防止头发长虱子。那张瘦长的脸面色黝黑,短粗的胡须下薄薄的嘴唇老是不自觉的下弯,看上去像个粗笨的力汉,偏偏右耳带着一个硕大的金耳环。
契丹人性子直爽,待人以诚,说一不二,说某人爱骗人已是极大的侮辱。
“秃馁!”铁剌瞪大了眼睛,怒目直视对方,“不要以为你救了俺,就可以污蔑俺。俺那只海东青是俺跟俺阿爹苦等了三天三夜,瞅着大鸟都离巢了,才爬上悬崖抓住的。”
“哦,是吗?那你抓过鹳没有?春天的时候,你去芦苇丛边,有时就会看见一只鹳就在离你不到一丈的地方,瘸着腿飞不动,只能在地上慢跑,当你追过去的时候,它便往前跑,等你快要抓到它的时候,它却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铁剌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是提醒他前面的晋兵就是那装瘸的母鹳,只为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幼鹳或蛋。
现在,他对那幼鹳一点兴趣都没,只想抓住这些老鹳砍成肉泥,那既然对方在引诱他转圈,反过来他也能利用这点设下圈套抓住对方。
“合契力,你将你抓到的奴隶带来,俺有事问他。”
“大人,俺抓了好几个,你说的是哪个?”一个体型跟铁剌差不多的肥头大耳的胖子赶紧上前。
“蠢货!”铁剌一鞭子狠狠地抽在对方脸上,那张胖脸顿时血流如注,“哪个?还有哪个?还能是那几个女的不成,是那个将自家女人主动送到俺床上的,还说熟悉周边地形,能带路的那个贱奴隶!”
小半个时辰后,涅刺乌古部假装撤走要去围剿六十四屯将对方从大山里引诱出来。
待到刘良发现不对时,已被对方包围,只得趁着对方包围圈过大还没聚拢过来之前往鹰嘴崖撤去。
鹰嘴崖怪石嶙峋,树木稀疏,山高十来丈,只有一条陡峭狭窄的山路可上。
陡崖四周除了一处小山丘外,其余都是平地,遍布灰蒿与矮草。
秃馁见山势奇险,索性率曷术部停在山头看戏。
可就在这时狂风骤临,天色也逐渐亮堂起来,约摸着已是辰时时分,秃馁看着漫天的乌云脸色大变,突然就要立刻渡河向三河城进发。
“铁剌,按惕隐的计划,俺们应该在半个时辰前就该合兵一处渡河攻打三河城,俺念俺娘子乃是你妹,故而为你在此逗留了半个时辰,现在瞧这天色,约莫还有半个时辰便要下雨,到时沙河便难渡了。若是耽误了惕隐的大计,后果你是知道的。”
铁剌满脸纠结为难之色,惕隐治军严厉,他如何不知,别说他这样的数千人的小部族,便是汪古部那种十几万人的大部落,在西域征讨回鹘违了惕隐的军令,汪古部族长的头颅说砍便砍了。
“秃馁,俺的好兄弟,俺有些话跟你讲。”铁剌犹疑再三,决定还是将事情和盘托出。
“什么!萧虎台在你军中死了?”秃馁大惊失色,情不自禁地大声说道。
“哎哟,俺的好兄弟,你小点声。”铁剌面色惊惶地看了看四周,见只有他的亲军,这才略松了一口气。“他是惕隐耶律牙里果宠妃的弟弟,以后铁定继承他爹奚王王位的,他说要随军出征,我哪敢拒绝。我便是连中军大帐都让给了他,合契力所献的女子也给了他,不曾想他喝酒喝多了,遇袭的时候没来得及躲避,被马给踩死了。”
“现在凶手就在那山上,你说俺能舍了凶手不管吗?若是让他逃了,即使拿下了三河城,惕隐也是要扒了俺的皮啊。好兄弟,你一向比俺聪明,你说说看俺该如何是好?”铁剌这会儿压根不记得不久之前跟秃馁在夏柰钵醉酒打架了。
“俺不知道。你别问俺。”秃馁瞪大眼睛,愣在原地,喃喃说道。
“好兄弟,俺求你了。”铁剌双手抓住对方的一只胳膊使劲摇晃,涕泪俱下,苦苦哀求道,如同一个小女子一般。
秃馁这才从愣神中缓了过来,一字一句道:“俺要是你,俺就命人放火烧了这山,把这伙凶手烧死,然后赶紧攻打三河城。”
“这山上大都是石头,周边也没有柴砍,怎么烧。”
“你这么多人,不会去远一点砍柴吗?在山下使劲堆柴,堆到山腰,烧不死他,也会熏得他们如冬天洞中的獾子一样受不了的。”
“可我不拿住活人,怎么给惕隐证明是他们害死了世子。”铁剌犹疑道。
“你!”秃馁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铁剌骂道,“室己胡大人英明一世怎么会有你狗熊般的儿子,私仇大还是军机大?惕隐难道分不清吗?你有几千部族为你作证,还怕惕隐不认?”
“可俺怕他事后算账啊。”铁剌搓着双手,一脸的担心,突然计上心来,“秃馁,要不你们先去,俺拿下这几个贼子再过去,他们耗了这么久,想来也没多少箭了,耽误不了太久的。”
“若是下雨你们怎么过河?你们有几个会操舟的?”秃馁甚是无语。
“这好办。你那不是早早便将沿岸的船只都收集了吗,过河的时候搭个浮桥不就好了吗?”铁剌很庆幸他这时脑袋转的飞快,他觉得肯定是他爹在上天之灵的保佑。
他爹室己胡的遗骸已经放在拾骨岭的大树上满三年了,等过了这关,就去那好好拜祭他爹,一定要堆上如山一样高的柴堆来火化他爹的骸骨,还要准备白马青牛作为祭品,这样天神会更加庇佑他们铁家的,铁剌暗下决心。